初看《淚痕劍》時，我就對卓爺和郭青談論高山流水典故的這一場戲十分感興趣，反復看了好幾次。一方面是HC卓爺彈琴時的龍章鳳姿，另一方面是注意到了這是卓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比較正面的說清楚了自己和司馬之間的感情：是能夠相互理解、聞弦歌而知雅意的知音。然而事實果真如卓爺所想的那樣嗎？ 

   在卓爺的眼中，這世上的人大致為分兩種：一種是可用之人；一種是不可用之人。前者可助他達成目的，後者多半會淪為他要踢開的絆腳石，如果是背叛了他的人，下場就更不妙了。臂如蝶舞，臂如釘鞋。不過，司馬絕對是個例外。吳婉筒子就曾經憤慨的大叫：“你無論做了什麼事都是為了他，我遍天下也找不到像你們這樣的好兄弟、好朋友了！”這雖然是氣話，卻也是一語道中了真理。即使是在兩人揮淚決裂、刀兵相見之後，卓東來還是希望司馬能回頭：“只要你向我道歉，我還是可以讓你回到我身邊，我們還是好兄弟，不是嗎？”

     當我看到一向冷靜優雅、喜怒不形于色的卓爺竟對司馬的幻象如此失態時，心中不禁感慨萬分。郭青曾對卓爺說過：“英雄無淚，梟雄無情。”其實這話並不十分正確。英雄也許無淚，梟雄卻未必無情。卓爺這一生都難以忘懷兩人當初闖蕩江湖時，司馬對自己的關切與照顧（雞湯啊雞湯，怨念中，這就叫做雪中送炭比錦上添花重要一百倍）。所以，他才會竭盡所能、不擇手段的助司馬收服了三十九路綠林好漢，讓他們從黑道轉入白道，組成了一個前無古人的大鏢局，並讓司馬成為了這大鏢局的總鏢頭，完成了司馬要當大英雄的理想。從表面上看，司馬也的確具備了當一個總鏢頭、大英雄的條件。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名聲顯赫、，武功超群，能與卓爺相交相識，自然也不會是一介莽夫。除此之外，他還有一種江湖上的人都沒有的特殊氣質：即使他的武功只剩下一半，處在惡劣的環境下，看上去還是象圖畫中的天神一般，是個受人贊佩敬仰的英雄。（雖然偶實在是看不出來司馬有這種氣質）可是，這也僅僅只是看上去而已。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司馬其實難當此重任，因為他缺少身為一個大鏢局的總鏢頭所應該有的自覺性和責任感，也可以說他沒有可以承受地位上升和許可權擴大的精神骨骼。對司馬來說，在鏢局中當一個上等的武師也許更適合他，可以讓他成功的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好兄弟、好朋友。

    當一個大鏢局的總鏢頭並不一定要文可安邦、武可定國（當然如果文武兼備自然更佳，臂如像卓爺這樣），最重要的是能有從不同角度思考問題的習慣，非常精准的自知之明和知他人之明，做到能知人善任，取長補短並且具有在關鍵時刻對突發事件做出準確的判斷和如何處理的魄力。縱觀全劇，這幾條很重要的內在條件，司馬可以說是一條也沒有。他是個一根筋的人，從來只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想事情，沒有螺旋性思考的能力。他也很缺乏自知之明，在紅花集初遇朱猛時，他把自己貶的一文不值，然而當卓爺大兵壓境時，他卻又固執已見，不管全集人的死活，定要與卓爺比上一比。我很奇怪，他與卓爺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難道還不知道卓爺的心思縝密、城府之深無人可比？更何況，對方是人員齊整，糧草充足，已方是人心渙散，缺吃少穿，從後備力量上也缺少比高下的條件。由此可見，他連知他人之明也沒有。至於知人善任和決斷的魄力就更不必提了。當他對著卓爺質問：“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事先不讓我知道？為什麼要事後才告訴我？”時，我就覺得他實在是難以勝任這一局之主的位置了。楊堅被殺一事天下皆知，從某方面來看的確是長了朱猛的志氣，這時就要及時的想出應對之策，即使一時不能反擊，也要爭取把負面影響降到最低。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卓爺已率眾多高手追趕朱猛而去，這位大鏢頭又做了些什麼呢？先是生悶氣，後去見蝶舞，全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等到卓東來歸來，告訴他己斷了朱猛回洛陽的後路時，他卻要追究這等大事自己為何事先不知？要知道當時事態緊急，情況瞬息萬變，誰有空閒來向他一一彙報後再做出決斷？難道他就不能想一想為什麼自己一定要等別人事先來告訴他？為什麼他不能主動去問卓東來對此有何良策？又或者為什麼他想不出這樣的方法來打擊朱猛？看著他在卓爺面前不停的自暴自棄、自怨自艾，我只有為他歎息：“如果連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怎麼能指望別人看得起你？” 

其實，司馬是一個運氣很好的人。他雖然沒有身為一個總鏢頭應有的種種條件，但他卻有一個算計籌謀天下無雙的好兄弟、好助手，早早就替他打點好了一切，消除了他所有的後顧之憂。在這種情況下，司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維護大鏢局的形象和聲譽，豎立江湖上的人對大鏢局不敗的信心。這就是我所說的身為一個大鏢局的總鏢頭所應該有的自覺性和責任感，卓爺也很明確的說過：“我要你做的不是這種事，而是大事。我要你成為武林中前所未有的英雄，成就江湖上前所未有的霸業。”與此相應的是，一個人權力越大、地位越高，他所受到的制約也就越多。因為此時他的一舉一動已無關乎自身，而是直接關係到周圍眾多的人。他的身份地位就註定了他不能任性而為、不能衝動熱血。在人前的光芒有多麼耀眼，其背後的陰影就有多麼沉重。這是當一個大鏢頭、大英雄所必需付出的代價。可惜，這麼明顯的事情司馬居然不明白，反而在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打擊而斤斤計較，在為自己不能隨心所欲而耿耿於懷。我想，司馬年少時對卓東來說出自己將來要成就一番偉業時，一定想不到自己要承受這樣的寂寞和煩惱。現在他對大鏢頭的輝煌寶座厭倦了，對英雄這件金光閃閃的外衣感到疲憊了，選擇了逃避，選擇了放棄，這原本是兩個人共同的夢想，最終變成了一個人不懈的堅持。 

    從始至終，卓爺一直全心全意的對司馬好，在司馬裝病騙他時也還是在耐心的等司馬回來。因為他相信兩人之間長達三十年的兄弟情誼牢不可破，然而直到司馬聲淚俱下的向他表達自己對妻子的歉疚之情時，他才發現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的瞭解過司馬，沒有想到司馬這麼會替別人著想，更沒有想過當一個大英雄只是司馬人生中的一個理想而不是他所有的精神寄託。當然，司馬也沒有真正的瞭解過卓爺，如果他真的瞭解過他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最親的兄弟，就不會指責卓爺強行要別人按著他的思路辦事，也不會認為卓爺只是將他當成了一個傀儡。因為要當一個別人敬仰的大英雄是司馬自己的心願，而不是卓東來強加於他的任務，在這世上也不會有任何人會對一個傀儡這麼尊敬，付出這麼多的感情。

     最後司馬用死來結束了他和妻子與卓爺之間的恩怨情仇，看著載著司馬遺體的馬車遠去，卓爺輕輕地拭去了眼角的淚水，這一個細微的小動作讓我當時心痛莫名，唯一好友的死去與理想破碎的痛苦對卓爺的打擊是不言而喻的。雖然說卓爺已是天下無人不識君，卻終究是生平未曾得知音。當年的這一曲高山流水，註定是難逢知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