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4/8

焦恩俊演技隨感（５）　流虹溢彩：展雲翔、法海、二郎神

佛斯特曾將藝術中的人物形象分為“扁平”和“圓整”兩種。
焦恩俊演繹的人物中以“扁平”型居多。

凡屬“扁平”型的人物形象都是依循著一個單純的理念或性質而被創造出來的，其特徵都可用一句話描述殆盡，他們的性格可以用某種道德概念或先天素質加以概括，譬如展昭的“俠義”和“忠法”，譬如李尋歡的“重情”和“重義”，戚繼光的“精忠”和“幹練”……
還有一些人物，其性格相對更複雜一些，譬如李如璧和帥天行，他們都屬於成長型人物，在一部劇中有身份的變更，但即使性格特徵有了變更卻也都同屬一個平面之上，譬如李如璧的“以皇子身份愛國家”到無塵的“以普通人身份愛蒼生”，譬如帥天行的“路見不平，執言一呼”到狼俠的“鏟奸除惡，沈默如山”等等，人物性格的各個側面甚至於前後的變化基本都同屬於正面素質，即，都屬於“英雄俠義”等一類的正面素質人物。

當然，“扁平”型的人物形象也是非常美的，是一種單純而清澈，古老而富於傳奇色彩的美。無論在任何時代中，觀眾對於“英雄形象”都有種心理需要，是一種現實對於夢想的渴望。

但就我個人而言，我屬於更欣賞“圓整型”形象的觀眾中的一員。顧名思義，“圓整型”形象來源於人物性格本身的“分裂”，各種對立的因素在同一個性格內部發生衝突，五顏六色同時呈現在一個人物身上，這樣的性格更逼真細膩耐人尋味。

有一種說法認為這種“圓整型”性格也不難塑造，只須給正面人物抹些缺點，給反面人物塗些優點便可。事實上不少文學作品（當然包括影視文學）都是這樣塑造人物形象的，那麼在表演藝術中當然也就很難突破（因為無論如何，劇本畢竟是一劇之本，表演畢竟是二度創作，必須植根於劇本之上）。

如果認為性格的豐富複雜就是“圓整型”性格，就是理想性格，那雖然不是錯的，但卻不夠完美。畢竟，人物的性格並非該由單純的優缺點所組成，而該是人的一切品性和特質的總合，如果能正中有反，反中有正，讓正反的界限更加曖昧和模糊則更為真實符合一些吧，因為，人類是擁有複雜心理機制和正誤評判標準的。
所以，單只是有優缺點摻雜，單只是性格豐富複雜，還不夠，這些只是矛盾對立的表現，它們還應該統一起來，凝聚為一個主體，一個世界，而不能只是雜亂膚淺的東西，與此同時，這個混合出來的主體，還應該具有明確獨立的個性，即通常藝術中所強調的“這一個”。

故而，理想的性格不僅需要複雜斑斕，而且還需要完整合一，應該美如天上的虹，將種種豔麗聚成一道。

在焦恩俊演繹的為數不多的“圓整型”人物中，法海是目前為止的個中翹楚。
法海自幼出家，接受的是除魔衛佛的觀念，這當然是一種相當正面的性格，那麼他後來的剷除滅絕人性的劉氏，當然就情理之中；但同時劉氏由是他的生母，他對生母的所作所為讓他愧疚，讓他悔悟了自己被青蛇引入魔道，這一心理變化當然也更在情理之中。於是他對青蛇的痛恨自然也無可厚非了，那麼以他剛烈的性格，堅決不向青蛇屈服，而是寧折勿彎的與青蛇鬥法自然也是十分順理成章的；但直到法海親身感受到了“慈悲”的法力之後，才悔悟自己的除魔之舉也是魔道方式。

法海的性格就非常符合“正兮反之所依，反兮正之所伏”的塑造方式，他“做錯”是因為他渴望“做對”，他渴望“做對”是因為他本性中有無法消滅的心魔――偏執。本性中的“魔”，明意識中的自我糾正，兩條對立的特點糾纏在一起，渾圓完整。因此法海這個人物從劇本的文學形象而言就是一個很出色的“圓整型”形象。

而據說後一段法海頓悟的劇情是焦恩俊自己向導演提出來的設想，這裏我不知道這是由於焦恩俊本是品性令人景仰的緣故，還是由於焦恩俊揣摩透了法海的性格該有其統一而不該是優缺點的機械相拼的緣故，才使得他提出了“頓悟”的情節，讓法海形象在性格上前後呼應，對害生母的悔悟對青蛇的痛恨不再僅僅成為並行性格，而是同時成為了伏筆式的統一性格中的一面。
無論是哪一個緣故，都足以讓我省掉筆墨，不必在贅述焦恩俊對於這個性格的微妙處的極佳的把握，故而演繹出來的法海複雜的性格特徵。


與法海相比，更難演繹的一個“圓整型”人物是展雲翔。
展雲翔比法海難以演繹，其緣故並非在於展雲翔的性格比法海更立體更富有魅力（事實上在這一點上法海的性格是優於展雲翔的），其困難之處在于，展雲翔性格中的各個對立側面，比法海性格中各個對立側面要難以統一得多。
問題當然只能出在劇本上。
就劇本而言，法海本身是一個“圓整型”人物（按添上去的頓悟情節之後），而展雲翔本身卻是一個“扁平型”人物，他的性格固然非常豐富，譬如卑鄙、殘忍、怯懦、無賴、愚蠢、自負、不知廉恥、下三濫等等等等，但這些性格因素卻是同屬於一個平面之上的，因此豐富則豐富，卻不夠立體。
本來展雲翔以這樣的形象存在就已經足夠，因為這樣的性格在生活中已經夠真實了，但，我不曉得是什麼緣故，展雲翔後來的結局卻是幡然悔悟，或許是編劇（作者）想要給這個屬於消閒文學的言情小說一個“大家都成了好人”的傳統大團圓結局，又或者又是焦恩俊提出的要給觀眾以正面影響的情節（汗，隨便亂說的，應該不可能），無論為了什麼緣故吧，總而言之展雲翔要由一個做了二十年無藥可酒的壞蛋人物變成一個雲淡風清的好人了，這當然不是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事實上一種瀕臨生死的重大打擊，的確可以讓人有突兀的改變，但番茄變成黃瓜我還可以理解，番茄變成大棉襖我就會覺得有點無法接受的奇怪了，我的意思是說，改變應該在同一個範疇之內，就性格範疇的展現而言，讓性格突兀的改變最好不要是突兀的出現，最好能在前邊略有伏筆，或者至少要隱隱有所呼應。
對展雲翔令人憎惡的性格的演繹，焦恩俊做得十分出色，我不再贅言其演繹細節，只閒扯兩句，據瞭解很多人提到焦恩俊就十分感冒就是由於展雲翔，也有很多人忍下對那個男一號翻白眼的衝動，持續觀看《蒼天有淚》，就是為了要看展雲翔――展雲翔具有一個紈絝子弟所有最經典的特點，不但是那種“壞透了”和“沒出息”的性格特點，而且還包括那種“道貌堂皇”、“繡花枕頭”的外貌特點。
那麼這樣一個人，會在什麼時候，表現出一點點的正面素質的伏筆來？
最親的人面前：
其親生母親、紀管家、紀天堯、紀天虹。

在紀管家和紀天堯面前，展雲翔是絕對放鬆的一個撒嬌的孩子。他懦弱、他無能、他自負、他……甚至他無賴。焦恩俊用他豐富多變的表情和高低冥迷的語調，把這些性格展示的淋漓盡致，甚至讓觀眾在搖頭歎息展雲翔的惡劣之時，難以控制的忍俊不禁他的可愛。當然，“可愛”只是微不足道的（但確實存在，這很重要），主要還是“沒出息”，就是這“沒出息”讓人覺得他壞，但壞得讓人看不起，壞得不成氣候，他獨自是撐不起壞的本事的。

在紀天虹面前，展雲翔是最坦摯的。全劇中，除了對親生母親之外，展雲翔唯一展示過“愛”的，就是紀天虹了――雖然這“愛”在整整二十四集中只在第四集的結尾展示了４分鐘左右，但這一個小小的細節，卻實實在在的給展雲翔的性格添上了十分耐人尋味的一筆。
臺詞是普通的臺詞，甚至有些臺詞還是威脅性的臺詞（即臺詞賦予展雲翔的依然是惡劣性格的表現），但焦恩俊配上的卻是十分有震撼魅力的表情。
那是種對天虹受傷的憐惜（一時興起的憐惜），對妻子恐懼自己丈夫的傷懷，對妻子的敏感無助甚至絕望的悲憫……諸多微妙感情糅雜在一起的表情。
展雲翔一邊浮起一層薄薄的淚痕悲憫妻子的無助，一邊用輕柔憐惜的口氣說著威脅的話語，一邊跟妻子翻著她從十四歲時就愛著雲飛的舊帳，一邊愛慕的輕吻她那夢幻般嬌嫩的手背……
這一刻，展雲翔是好是壞？是病態是真愛？或許連展雲翔自己都搞不清楚。

這種很微妙的細節當然還有不少，不再一一舉例，但展雲翔真的是一個在劇本中屬於最後性格突兀巨變的“扁平型”人物，而焦恩俊卻在自己的二度創作中盡了最大可能使得這個角色更加趨於立體圓整。


此次得知焦恩俊接下了央視劇《寶蓮燈》中的二郎神一角色，心中實在十分期待。
二郎神可以說是一個人人熟識，卻又人人不清楚的角色，我第一次知道二郎神是在《哪吒鬧海》的故事中，印象中是一個因為自己的妹妹被玉帝關押，從而對天庭不滿，卻又忠於職守，最後對玉帝說自己“聽調不聽宣”的倔強人物；後來再遇到二郎神時他又成了《西遊記》中自負殘忍的走卒人物；然後又聽說他是個在《寶蓮燈》中阻止沉香救母的陰險舅舅……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這個人物的形象可以說本身就已經非常豐富了，如果能融會貫通在一起，形成一個渾然天成的整體，再賦予人物以情理之中的動機，和意料之外的行為，那這個二郎神的確是非常值得人去期待的。

這個亦正亦邪的二郎神，這個徘徊在親情與國法間的二郎神，這個看化妝很有點冷酷味道、聽報導很有些暴笑味道的二郎神，到底、到底、到底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這個總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不斷提高自己演技的演員，真的是……好可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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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看了電視上一段對《寶蓮燈》的報導，看到大俠吃著東西上鏡的可愛表情，聽到一句“亦正亦邪”的評價，突然就這麼興奮起來……半夜三更在這裏胡言亂語……那麼，就醬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