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1/22
焦恩俊演技隨感系列－2 ：從展昭小李到帥天行－類型演員的成長
眾所周知，演員是集創作者、創作材料（即自身外部條件）、創作產品（即角色）在一起的“三位一體”。故而其創作材料的性質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其產品，換言之，演員的外形很大程度上決定其所擔演角色的類型範圍，這就涉及演員在排除演技外的純粹外形的可塑性。
在“眷顧天顏”中我就認為焦恩俊的外形是極具可塑性的。
但這裏我卻先要從他的鼻子說起。他的鼻子非常直挺剛毅，而且纖儂合度。這雖然是我最喜歡的鼻子，但卻同時也是我認為最不具備可塑性的地方。由於鼻子是五官中最醒目的一個（在面相學中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因此他的鼻子使得他所擔演的角色在沒有任何劇本情節下的第一眼時帶給觀眾的印象就是：英挺類人物、剛毅類人物、正直類人物……諸如此類。
把這些類型印象糅雜在一起，基本上就是人們傳統觀念中“英雄”、“大俠”之類了。加之如果是演繹古裝扮相，或輔之以冠帽，使寬闊的前額不受劉海幹擾，突顯與鼻子的契合，則更有事半功倍的螢幕效果。因此，焦恩俊便由於其鼻子的明顯特徵而被反復地鑄凝在一個模子裏，甚至可以說，他的鼻子幾乎使得他不得不囿居在類型演員中。
但類型演員並不意味其局限性。因為任何人格的發達，其心理活動都有一個極限，不同的只是每個演員都由於其演技和外貌而使其極限在程度上有差別，只要能認清自己的局限，辨別局限內的各種心理活動的變化，把微妙的活動體會得更深刻，使得類型中的各個角色具有鮮明深刻的、獨立的而非大同小異的性格，那麼演員的“類型範圍”就是在不斷的擴大，類型將不再是他的囚牢而是墾殖地。
焦恩俊就能做到如此，並且也正在如此做。這裏不說他的眉目眼睛等外貌的可塑性所帶給他的極限範圍上的擴大，這裏單只討論他是如何有意識的磨礪其演技，拓寬其路數的。
焦恩俊的成名角色公認的是展昭和小李飛刀。兩個都是大俠形象。
展昭由於是跟隨包公，故而其形象基本被後人定位為剛正堅毅，但焦恩俊演繹出來的展昭卻在我見過了各種“正常的，可以接受的”展昭形象後，給了我一個極大的衝擊，讓我第一次體會到一個詞語“俠骨－柔腸
”，第一次深深點頭歎息：對啊，展昭也是一個血肉之軀，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俠骨”之後，也該是有“柔腸”的啊，甚至，如果不是“熱血柔腸”，又怎麼會有“俠骨”？
在焦恩俊的獨特感受理解後，他處理角色時開始運用自己獨有的方式，他的臺詞雖然依照劇本還是剛毅的，他的行為雖然依照劇本還是果決的，但他的神情開始標榜他的二度創作，他的眼中開始流轉種種情緒，他的嘴唇開始有細節動作……
所以，同樣的劇本，在他的演繹之下忽然有了別樣的效果。
電影電視是種team-work，靈感在撞擊中產生。演員的二度創作給了編劇另類的啟發，從此，展昭的感情戲碼突然產生了，增多了，如同黑白的攝影突然轉成了彩色攝影，“展昭”的形象突然從“包公身邊的打手”這一配角般的抽象概念型人物，鮮活了起來，並流光溢彩。
焦恩俊在“展昭”的劇本情節性格外，以演員的創作，賦予了“展昭”以最微妙最複雜的真人的情感，因此這個“展昭”有了生命。說的更清晰一點：原著角色乃是父，演員乃是母，父與母接觸、理解、溝通、相愛，最後通過母體產下嬰孩，便是角色，角色既非父也非母。它擁有自己獨特的生命。
我以前看過的很多演員演繹出來的展昭完全依照劇本，我統統呼之以其父之名“展昭”。但焦恩俊演繹出來的展昭，我須呼之以“焦版展昭”，因為角色具有了自己的生命，並且久而久之，它的存在成了唯一，由於角色個性鮮明，使得我總在不經意間忘記了原著，以為“焦版展昭”才是“展昭”的真正該具有的樣子。
至於《小李飛刀》，我並沒有看過，不敢妄加評論，但我聽到很多焦迷都一致贊同這個角色，並所用的口吻也是“焦版的李尋歡才是李尋歡真正該有的樣子”。這裏我就冒昧地把這個我還沒有看過的角色也算入其中了（雖然沒有看過就妄說，態度很不負責任）。
那麼這兩個角色的成功，應該主要歸功於焦恩俊的表演深度，即他對角色有獨特的感受、理解和處理，其表演不僅真實，而且具有啟發性，即不僅使觀眾相信銀幕上的人物是活生生的人，並且通過人物的內部動作和外部動作給觀眾以新的認識和啟迪。
如果說一個角色的成功有可能是角色與演員的氣質恰好相同，成為了一次絲絲入扣的本色發揮，那麼，兩個性格差別很大的角色的成功塑造，就應該可以說是此演員在表演深度上的確具有相當的水平了吧。
但焦恩俊並不滿意於此。
他又開始大刀闊斧的拓寬自己的戲路。
99年《小李飛刀》之後，突然隻身“登陸”，演繹一個完全不同類型的痞子皇帝（《絕色雙嬌》）。
焦恩俊仍然不知足。
仿佛覺得自己的成功如果都只是建立在表演深度上，仍沒有達到自己的極限。
於是他開始有意識的選擇那些需要運用表演層次的劇本。（通俗的說，這些劇本中的人物性格會在情節中成長，而不再是像展昭、李尋歡等其性格在劇中從始至終不會有層次性的改變）。
01年的《青蛇白蛇》中，演繹了“從單純到憤恨，到後悔，到偏執，最終徹悟”的法海形象。
02年的《十八羅漢》中，演繹了“從單純聰慧卻自私，到成熟沉穩以民為先”的八皇子形象。
此後的《狼俠》中，演繹了“從單純頑皮熱情衝動，到動心忍性意氣風發，到茫然沉淪自暴自棄，到翻然悔悟鬥志昂揚，至最終胸懷天下沉穩灑脫”的狼俠形象。
包括目前在拍攝的《武當》中，焦恩俊演繹的也是一個人物性格會在情節中成長的張三豐形象。
演員想要在表演層次上取得成功，就必須在創作中有計劃、有步驟的揭示人物的內心，刻畫人物性格。按照劇情的發展，掌握住人物成長過程中的動作線和段落層次，使其脈絡清晰，條理分明。
這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真正做起來卻非常困難，因為它涉及到影視表演的特殊性：影視表演是種非連續性創作（即蒙太奇的分切拍攝，演員根據導演的分鏡頭劇本進行創作），使得演員的創作既不連貫又無順序，這對於演員的表演既是幫助也是制約。
其幫助在於，這樣的拍攝逼迫演員在創作中先對角色作出總體構思，在表演中注意整體感，把握准發展的各個階段，嚴格控制分寸，步步深入，層層遞進，講究嚴謹的佈局和精心的組織安排，細膩而有條不紊的展示出人物的性格特徵，才能達到人物形象的前後連貫、完整統一。
但其制約則更為明顯。
對於一個明明只演單純性格角色就可以獲得成功的焦恩俊而言，選擇磨礪表演層次的劇本，證明他是一個很有敬業精神和對自己要求很嚴格的演員。
而且，對於一個已經算比較有名氣的演員而言，這樣的挑戰也是有比較大的壓力的。
可是焦恩俊寧可說出“不再演展昭、小李的續集了”，也要進行這樣的嘗試，證明比起保留名利來，他寧可孜孜焉唯進修是急。我不是想誇他的人品如何高貴，我想說的是，想在藝術的道上走，就是要有這樣的態度。
唯有真誠追求藝術的演員，才值得我們去等待。
焦恩俊另一個值得人等待的地方還在於他不是個僅僅有蠻力的演員，他的思維還很縝密很有系統的打算。
雖然在被人問到他最近接的角色為什麼越來越年輕時，他不是搞笑裝傻說不知道，就是戲謔調侃說因為自己蛋糕上的蠟燭越來越少，但，我想他其實是很有打算的。
看看他最近接的角色，都是起程“單純”，終結於“成熟”，即，他所選擇的角色在劇本中的歷程，非但不再是展昭、小李等的“層面”，而且連“片斷”都不是，而幾乎是人物的全程。
也就是說他將近完整的經歷過了四次人生歷程。
但四次“單純”的出發點是不同樣的單純，四次“成熟”的落腳點也是不同樣的成熟，加之四次人生中的情節經歷不同，情緒感悟不同，使得他在相等的拍攝時期內更為快捷且豐厚的積累種種表演感受及經驗。
並且，如果能將這四次同樣過程（成長），不同性格的人物加以比較的話，能更快速的找出自己表演中的失誤（主要是指潛意識習慣動作的反復出現），以及演技在表演中的進步之處。
啊，雜七雜八一囉嗦又是很長了，本來是想談談《狼俠》中的一些細節動作的演技的……算了，權當是《狼俠》細節動作演技隨感的序幕吧…… 我都熬到這麼晚了的說，不翻工了。
就請大家包涵吧，耽誤大家這麼長時間，又是什麼也沒有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