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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不知哪年某個電視臺似乎曾播過《劉伯溫傳奇》。記不清了，因為那會還沒養成看電視劇的習慣，一眼都沒看，也就不知道當時是否有《轉世英雄》和《霧夜淚痕》這兩個單元。
那時白給都不知道看，這會到處找著看。還不是因為有我家教主的戲。
其實這回算是第二遍看了，上次看過一回粵語版的精華片段。那版裏雖然大俠的戲收得很全，但一是因為畫面太不清楚，二是因為所有人物包括大俠的角色在內都是配音，雖然聽得懂，但感覺不十足到位，所以並沒看得太進戲，也就沒太看明白。這次看了原音清晰版精華片段，才對內容了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這是一個系列裏兩個獨立的單元，雖然有同一個“嘉賓角色”唐玉竹出現，但倆故事本身是毫無關聯的，這個人物也基本可以當不同的人看，不必刻意找內在聯繫的，放一塊說僅是因為背景一樣。《轉世英雄》是說劉伯溫發現幾番刺他的唐玉竹與當年曾與他同殿為臣的他師妹的義兄元將孟心竹酷似，憶起他與孟一個要保一個要殺日後將改朝換代的朱元璋的前塵往事，後發現唐實是孟轉世。看的是片段，感覺戲的重點大概是在回憶的部分，主要講孟心竹的事。
《霧夜淚痕》說的是劉伯溫的跟班丁沖——看來是整個系列裏挺重要的一個角色，不過對我來說還是配角——的親娘光姬從日本來找當初失散的兒子，卻被利用而錯認下唐玉竹為子，還要殺丁沖以報復劉伯溫，最後各人身份大白，公主發現誤會了劉，前嫌盡釋，帶不走親兒，帶著義子唐玉竹回去了。
一直有個願望，想看大俠在一部片子裏同時出演兩個角色，而且這倆人還要有衝突，最好有激烈的對手戲，那樣就可以看到大俠自己跟自己鬥演技，該是多麼精彩多麼酣暢！不過看來一時也沒法如願，就在《轉世英雄》裏找找感覺吧。在這個單元裏大俠演前世的元將孟心竹和孟轉世的唐玉竹，是兩個特徵、性格截然不同的角色，大俠演來卻俱駕輕就熟，將兩人的個性表現得特點鮮明，淋漓盡致。
孟心竹是個文武雙全戰功不凡的將軍，能洞曉天機，操控時運，為維護他所忠於的元朝披肝瀝膽一片赤誠。他不怒自威，骨子裏有著睥睨天下的驕傲和不擇手段的冷酷，但在心裏又存著一份對深愛的義妹甘願獻出一切至死不渝的癡情，便在堅硬的外表下時而閃出動人的溫柔。本來這樣的鐵血柔情是最驚天動地受萬眾景慕的，卻因為施錯了物件，在遭遇到朝廷和義妹同時的背叛時徹底失去意義，而染上了強烈的悲劇色彩。但即使是悲劇收場，這個人物卻無從讓人感到可憐可悲，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惋惜，並且因為他臨死時雖瞭解了真相卻並沒有頹如喪家之犬而仍然高傲地接受一切維護了自己的尊嚴，讓人不禁心生敬重和感佩，想要喝一聲：“好漢子！”
而唐玉竹是明丞相暗蓄的手下，雖有義子之名，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養得一身貴氣，卻並不知自己在丞相眼中與士卒無二，不過是個殺人、完成任務的機器，所以能夠得到一切卻偏偏得不到明明應該有卻從不降臨的親情和關愛成了他最大的困擾，造成他偏執的性格，再加上飽受前世惡孽留下的宿疾的折磨，他的行止經常表現得怪異，甚至歇斯底里。可是一個少年那種無惡的邪異，那種單薄的強悍，那種虛弱的兇狠，看去非但不惹人憎恨厭惡，反而在心底引起了痛痛的憐惜。因為在這一單元裏對這樣一個個性豐富的人物沒給什麼故事，就勾出了隱隱的好奇，很想瞭解對他會有一個怎樣的交待。還好後面有了《霧夜淚痕》好好表了表他，不過這是後話，待會再說。
這兩個人物雖然樣貌一致，卻又絕不相近，彼此身上絲毫沒有對方的影子，即使是同樣的收劍、吹簫，即使動作、姿態毫無二致，那骨子裏，那心裏仍然是不同的。這是因為在大俠心裏他們是不同的，所以他演繹出來，讓人看到的就是不同的。他們的眼神不同，孟心竹的眼神是銳利的，目光象射出來的箭一樣難以招架，似乎可以看破一切，即使目中含笑，即使向心愛的人柔柔望去，眼裏的精光也是藏不住的；唐玉竹的眼神則是迷茫的，雖然並不遊移，卻有著難以收攏的散亂，彷佛心的無著讓他連自己的眼神也控制不住，所以凝注任何人時都是把目光逼到眼角斜斜地看過去，好象只有這樣才能儘量聚攏心神，然而即使在這最專注的時刻，眸子裏仍然漫著散不去的霧。他們的姿態不同，孟心竹始終可以用“昂然”形容，或立或坐或走都有不可侵犯的氣勢，他有一根傲骨支著，哪怕被巨石壓住動彈不得，哪怕生命已將耗盡氣息微弱，他仍然要挺直脊背，永不藏頭縮頸；唐玉竹卻是飄搖的，只有在必須全神貫注於面前的人或物時才會儘量控制身體，否則就象漂浮在空氣中，沒有著力處。他們的腳步也是不同的，孟心竹的心是堅定的，所以他的步伐沉穩，步幅恒適，步履協調，一步一個腳印；而唐玉竹的腳步浮躁、急促、淩亂，深一腳淺一腳，甚至跌跌撞撞。他們的不同多得很，最重要的不同在那難描難畫的神髓。反正說不明白，就不說了，其實也不必說，只要去看就都明白了。
不說這個說說印象最深的場景。
最令人心醉神迷的是孟心竹淺坐吹簫的情景，夜濃霧重，月淡風涼，清簡竹屋的石階上，端坐著一個手持碧簫的秀逸身影。這就是日間沙場上揮劍迎敵的孟將軍麼？褪下戰袍，依然英挺的身姿消卻了戾氣，就有了幾分沈鬱，放開寶劍，輕靈弄簫的手送出悠揚的柔韻，便帶了些許憂傷，簫聲如水，燈光如夢，似要將這靜靜人兒的渺渺心事化在這無邊的寧謐中。這不似人間的如詩如幻的畫面美得直教人戰戰兢兢。
最令人不忍的是孟心竹被義妹背叛的情景，他與劉伯溫從古墓相扶而出，帶著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拼盡全力向以為再也見不到了的心愛的女子一瘸一拐迎過去，那滿懷期待的笑讓秀美的臉龐都有些變形了，誰知那女子眼波盈動著掠過他伸過來的手逕自走到劉伯溫身邊，那從雲端跌落的感覺幾乎使他站立不住，震驚和錯愕滿滿寫在臉上。那女子卻又帶著奇怪的微笑回身向他走來，他來不及弄明白就又伸開雙臂幸福地迎接她，怎知卻迎來一把深深刺入的白刃。他登時破碎的心比被刺入的地方還要痛，掙扎著喃喃“為什麼？為什麼？”她沒有答，只用一個緊緊的擁抱將他更深地刺穿。這樣的擁抱曾是他最熱望的，他何曾知道他卻將斷送在這樣的擁抱中。他的鮮血浸透了衣甲，染紅了地面，他的心血淌得卻更洶湧……那觸目的景象，那心死的表情，實在不堪卒睹！
最逼真得令人窒息的是孟心竹之死，簡直沒勇氣說.那垂死之人心神俱損，目光散亂，氣息緊促，用最後的氣力請求劉伯溫“給我信心和希望……送，我，走”，咬緊牙關念出一生最看重的“謙謙君子竹有節”，已喘作一團，在劉接“把臂且來共生約”時已是出氣多進氣少，斷續接完“劍膽琴心酬知己”後越來越短促的嘶嘶的氣息已有了刺耳的嘯音，胸膛也沒了起伏，那種只有曾身臨其境的人才能瞭解的看著死亡無情逼近眼前人而自己完全無能為力的恐怖讓我幾欲奪門而出，卻因無力逃跑只能眼看著劉顫聲念罷“碧落黃泉義永結”後他悄然停了呼吸，全身一軟，手重重滑落，眼神渙散成空洞，人就去了。那種幾近殘酷的逼真讓人心刹那有跌落深淵的無助和恐懼。這段當真令我不敢復習！
最令人心頭一凜的是孟心竹略回頭劈洞仙客一眼的眼神，能退人五步；最令人心軟的是唐玉竹被使者大串問題激怒後暴喝“丞相有沒有問我的病情”後沒有得到回答的失望，那張繃緊的孩子臉根本藏不住滿心的委屈；最令人駐目的是唐玉竹刺向劉伯溫的劍定住後對他那凝固的姿勢的特寫——我招了吧，這說的是我的花癡行徑——那修長的身姿有這麼難得的靜態表現，能不養眼去！
其實這單元裏養眼的地方還不少，孟心竹的威武，唐玉竹的清秀，隨處可見，但最養眼的卻不在這，而是在後面《霧夜淚痕》的單元裏。
這個單元裏的唐玉竹似乎因為在上段戲中了卻了前孽，祛除了身上的邪異之氣，此時赫然顯露了年少清純的本色，次次出現都讓人眼前一亮。是怎樣一個眉清目秀俊俏甜美的翩翩少年風華正茂著！那種初長成的美，已不青澀，卻還並不是成熟，正是最鮮亮最甜潤的時候，只好用漂亮形容。真是漂亮！感覺人如蕩漾著的一池春水，清新，澄澈，靈動，明媚，不溫不涼，每有漣漪輕泛，竟似乎有淡淡的清香浮動，細查，卻又並沒有。這次第，怎一個妙字了得！
這漂亮是沒得比的了，只是這沒得比的漂亮卻還不是這戲最大的看點。這戲最大的看點是母子情，尤其要看那對母愛極度渴望的孩子的心。其實按說戲裏主要打算表現的是丁沖的感情經歷，可他守著那麼好出彩的戲都搶不過那不過是配角的唐玉竹，其表演僵硬得每每令人氣結，加上長的不管怎樣妝化得確實有夠抱歉，我不放棄看他實在覺得對不起自己。並且，我家教主演的唐玉竹當真太精彩，一牽一動都直指人心，甚至令我在連看三段後竟然淚流滿面而不自知！這可是除了《問情》的最後一幕以外沒發生過的。所以那個母子情我看的是公主與夕霧，孩子心看的是唐玉竹。
這個單元裏唐玉竹的戲可深可淺，他奉義父之命冒充光姬的兒子夕霧認母使劉伯溫對往事百口莫辯，卻又不忍見母子相殘而道破真相，最終因了這正直的人品和善良的心性得認義母，一償渴求母愛的宿怨。要淺的話，可以把人物處理得外強中乾一下，身世可憐一下，頭腦簡單沒什麼壞心眼一下，也就夠用連接情節、向主角看齊的了。這麼說是因為對比了主角的表演，他也不過是忠心耿耿了一下，身世淒涼了一下，心腸熱乎了一下而已。可是那樣也就跟那個無聊主角一樣太索然寡淡了些。所以我還是喜歡這深的，就是像現在這樣，有奉命行事與善良天性矛盾的掙扎，有完全信任而遭到背叛的苦楚，有渴望呵護又欺騙對方的不忍，還有任性好勝與不堪處境的衝突，層次豐富，感情細膩，表演真實，動人心弦。
我最喜歡的一大段是光姬唱兒歌哄夕霧也就是唐玉竹睡覺的前前後後。白衣勝雪黃衫如煙清秀恬淡的夕霧去給母親請安，公主要他當晚同睡一房，他本來笑著的臉一下僵了，不知所措。他從沒見過母親，想來自幼不曾與人合衾，現在要和這雖以母子相稱卻本是陌生的人同榻，那種彆扭不妥的感覺清清楚楚寫在了臉上。公主以母子不必害羞留下了他，他在暖衾軟枕中卻睡不著，睜著水潤潤的晶亮眸子望向天花，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並不願想，就有了點燥熱，將被推開些抽出手臂擺在胸前。公主以一顆母親的心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並沒放過這小小動作，俯過身來輕輕把被子重新拉上。他反射般抬起頭，碰到關切的眼神，只好輕聲說：“會熱呀。”母親是怕夜深時冷下來會凍到他。當臨這樣的關切，他如何能執拗。是為了回報吧，他順從地將被子更拉至頸下。卻還是不習慣這樣近切的面對，將頭微微偏過。輪到母親有些不安了，孩子會熱，如何安睡呢。取了扇子悠悠地扇出些柔柔的風。卻還不肯睡。母親稍稍解嘲，要聽兒歌才肯睡麼，孩子有些尷尬道已長大，母親心裏湧起萬千柔情，孩子，你在娘眼裏，還是個粉團團嫩撲撲的小嬰兒。一縷惆悵在心頭，娘還來不及陪你牙牙學語，還來不及陪你蹣跚學步，你如何就長大了呢。來不及！好痛的三個字。世間有多少事，在還來不及的時候，就永遠錯過，再追不回頭了。一顆心在來不及了的時候，碎得粉粉的。可是孩子的心又好過麼，並沒有人曾想要陪著這一個我學語學步，如何長大，又有什麼不同。還不是吃喝拉撒睡就長大了，孩子的話，並沒有怨氣在裏頭，是早已失望得連怨都不願了麼。母親的心被撕心的往事攫住了，人人都是這樣過的，可我這十八年來卻沒有一天睡好，想在夢裏見到你卻連夢也模糊了。體貼的孩子察覺母親的異樣，翻身坐起握住母親不知向哪里扇扇子的手。娘親，那麼你重新記得我吧，記得這一個我。我也要在心裏重新記得一個娘親，這一個娘親。可是，孩子心裏如何不知，這一個，不是那一個。無助的辛酸傷痛湧上來，孩子轉過身淒淒臥下，偎住自己的手臂，不能再直面身後隨時準備給予的溫暖。就還是那個無依無靠的柔弱孩子，渴望著關愛，卻無從也不敢靠近。然而心裏的訴求就不知不覺流出來。從來都沒有人唱兒歌哄我睡。那最深最絕望的渴望已不能抑止。我是真心真意想做你的兒子！我好想聽你唱歌！問天下的父母哪個聽到這般訴求會不傷心？好哀的孩子好痛的話，好可憐的處境好委屈的心。再沒什麼比這真心真意的委屈更委屈。母親的喉已被湧上來的淚淹了，卻還是唱起十八年前唱過的歌。一聲聲，都是從母親心裏唱出來。清秀俊美的孩子的面龐已被淚水一次次漫過。十幾年前得不到的，這次竟是來了麼？就是這樣麼，就是可以聽著這樣的溫柔的聲音入睡麼，孩子努力忍住嗚咽，努力地，仔細地，去聽那每一縷歌聲。沒有哪一個字可以聽得懂，卻聽懂了母親的心聲，母親是要將心全部給了孩子。那是母親的真心，但，是該給這一個孩子麼？孩子的心，顫抖了。屋內，歌聲如訴；屋外，夜涼如水。
哎呀，每次看到這孩童般天真動人的臉上那無限委屈的眼淚，真都是揪心的難過。我甚至在想，我家教主難道心裏真有什麼委屈，為什麼可以將這極容易變成戲裏人哭看戲人樂的情景演繹得如此真實又動人神魄！
精彩的段落不只這一個，還有比如唐玉竹為保丁重性命揭穿真相，比如唐玉竹告別公主卻意外得認義母和義兄等等，都極感染人。其實還應該有更好的，比如丁沖和唐玉竹兩個重傷在身劇痛在心的人的對手戲，但因為丁沖實在不給情緒，強弱太不均衡，好情節並沒有好表現。忍半天沒忍住還是想數落丁沖兩句，你說你論傷心論傷身，哪個不比唐玉竹重，可怎麼就不招人疼呢，受傷看起來象吃得不對付了，弄得我看著都反胃，傷心更奇怪，感覺你這人倒是不記仇，一會就都忘了。什麼跟什麼呀！真是可惜了那些戲。倒也正好成全我專注看我家教主演的漂亮可人情撼心魂的唐玉竹去。
老實說，雖然說得這麼熱鬧，這兩個單元並不十全十美，有些地方我沒理解，有些東西沒找到答案，有些情節挺奇怪，但只要看到那些精彩之處就足夠值回票價，所以有個建議：有看的機會就不要錯過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