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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設阱
秦大悲在西門府外埋伏了幾個時辰，終於看到西門忠鬼鬼祟祟的背著一個大袋從府內出來，直向樹林奔去。這袋足可載著一個人，奏大悲飛掠上前，喝道：「這是什麼，放下來。」
西門丁露出驚惶的表情，匆匆的放下袋子，飛快的跑得無影無蹤。
秦大悲也不追趕，立刻打開袋子一看，裏面哪有人影？方知中計，可惜已經太遲了。
真正的黃天霸現正在樹林的另一面，他的雙手反縛著，被粗大的麻繩高高的吊在樹上，身體軟軟的在風中無力地搖晃著。長長的頭髮散亂地飛舞，若隱若現的臉容，慘白如紙，活像陰間的幽靈，在半空中飄蕩。面上那修長的睫毛低垂著，眼睛緊緊鎖閉，沒見半分動靜。
郭大勇和阿嬌第一眼看到這個情景，一顆心差點兒掉下來：「黃天霸，黃天霸．．．」
「東西帶來了沒有？」西門英施施然的行過來。
郭大勇顫慄著從懷中拿出了一紙地契，但遞出去的手迅即又縮回來：「慢著！我問你，黃天霸是死的還是活的？」
西門英嘴角露出猙獰的冷笑，也不回話，就向黃天霸腿上的傷口一下一下的打下去。
微弱得幾乎聽不到的悶哼聲隨著每一下打落從黃天霸的喉間咽出，連續不斷的痛楚從腿上向全身散開，劇痛令他無法昏迷，他的眼簾微微震動著，也沒能張開，思想一片迷蒙，人祗能無意識地隨著身體一陣一陣的痛而呻吟著。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郭大勇瘋狂的大喊，把地契遞過去：「你們真是沒人性，我給你。」
西門英停下來，接過了地契，陰沈地笑著：「好！那黃天霸就留在這裏等你們替他解決痛苦了。哈．．」笑聲是如此的不懷好意。
郭大勇向著西門英的背影啐了一口，就手忙腳亂的把繩子解開，讓黃天霸慢慢地給放下來，此時他並沒有留意到在繩子另一邊綁著的是一排給削尖了的竹子，它正在蓄勢待發．．．
阿嬌看著黃天霸快要著地，立刻跑過去扶著。
「啪」的一聲，黃天霸下落的身體把繩子的另一端給扯斷了，竹排反彈著衝力直向黃天霸飛快地射來．．．
黃天霸昏昏沉沉，覺得自己的身體一直下墜，一直下墜．．．「黃天霸，小心。」郭大勇的驚呼聲在那遙遠的地方，虛虛空空的在耳邊迴響著，他吃力地強張眼簾，赫然看到一棚黑影正向著自己飛來，也不及細想，拼出了自己所有殘餘氣力把身旁的阿嬌猛撞：「讓開！」
阿嬌被這猛力一撞，直飛出三尺之外，驚魂甫定，抬頭就看到那竹排已經到達黃天霸跟前．．．
說時遲，一抹紅色身影從天而降，一手就拉著那滑落的繩子，把黃天霸硬生生的拉扯回去，竹排就在他腳下飛過，直插入樹身，勁自震動，發出嗡嗡之聲，在空氣中回蕩。
郭大勇看著施小紅把手中繩子慢慢鬆開，黃天霸的身體又再一次落下，登時歡呼一聲，趕忙跑過來幫手。
天霸腳一著地，身體就軟軟地倒在施小紅身上。
小紅滿臉通紅，嬌喝著：「黃天霸，你不可以這樣的黏在我身上？」
黃天霸那無力的嘴唇微微啟動：「我也不想。」就昏死在小紅的肩上。
（四）情誼
「哥，怎麼啦？他要不要緊？」施小紅看著施仕綸替黃天霸把脈後，一直緊皺著雙眉，默然無語，心中不禁湧現不安。
黃天霸被救回來後一直就是這樣躺著，昏迷不醒。施仕綸已經在這裏坐了很久，一直注視著他脈搏的跳動，那絮亂而微弱的跳動似乎越來越慢，好象自己一不留神，它就會隨時消失。
他凝視著眼前這緊閉著的雙眸，乾澀的嘴唇，敝開的裏衣內隱見白色繃帶上還帶有紅色的血印，想著他輕身犯險都是為了自己，心內一酸，禁不住陣陣絞痛。
「哥，他醒啦！」
施仕綸回過頭來，看著天霸眼睛無力地張開，登時緊張起來：「天霸，你怎麼啦？」
黃天霸微動嘴唇，扯出了一絲笑容：「看到你，就還好。」聲音微弱得僅能入耳，他看著眼前那雙渾紅了的眼睛，輕侃道：「怎麼，你該不會這樣就想哭了吧！」
施仕綸看到黃天霸轉醒過來，一時興奮，眼淚幾奪眶而出，這時經天霸一問，顯得有些尷尬：「沒有．．．我祗是受了些風寒。」
天霸心裏陣陣暖意，意欲起床。施仕綸立刻坐過來，替他扶直了身體，讓他斜倚在自己的肩頭上。
天霸輕喘著氣道：「對不起，我沒有找到王印。」
「唉！都傷得這麼嚴重，還提這些作什麼？你也太衝動了。」
「找不到王印，他就會砍你的頭，我也沒辦法阻止。一想到這裏，我祗好往西門府一闖．．．」血氣上湧，禁不住輕咳一聲。
施仕綸輕輕拍著他的手背，柔聲安慰著：「萬歲爺不會真的這樣就砍我的腦袋。」
一股無名醋意翻湧上來，黃天霸無力地說：「是呀，我忽略了你們之間的君臣之誼，他不可能就這麼殺了你，是我．．．」一陣自憐，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施仕綸似乎也感覺到這虛弱的心正在受著傷害，柔聲說：「黃天霸，我們永遠都是肝膽相照的好友，我不希望你為了我而受到傷害。」
「不，真正受到傷害的是大雜院那班朋友。」天霸那黯然的眼眸抹著深疚自責：
「郭大勇為了救我，而把地契交給西門英。我祗要一想到大雜院
的朋友為了我而無家可歸，我就好恨。」像是迴光返照，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已是虛語連連，氣弱柔絲，眼簾又再度合上，似乎再也抬不起來了：「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你不會死，你自己振作就不會死．．．」施仕綸語音未落，卻被小紅的一聲驚呼打斷：「哥，你看他。」
低頭一看倒在懷中的黃天霸，他的頭已經軟軟地垂下來，落在自己的肩上。雙目緊閉，已然沒了知覺。
「黃天霸，黃天霸．．．」施仕綸急忙的讓黃天霸躺回床上，按著他的脈博，哪還有一絲氣息？把手之處，如一潭死水，沒半點餘波，此刻施仕綸的心亦隨著墮進潭底。
哀痛如山洪瀑發，立刻就填滿了他的心智，一向冷靜機智的施大人如今變得歇斯底里：「你不能死啊。」他用力去搖動他那軟弱的身體，他用力去拍打他那灰白的面：「黃天霸，你不能言而無信
啊。不講信用，就是不義之輩，你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嗎？黃天霸．．．」他瘋狂似的跑出去，把那盤棋子拿過來。
小紅也是急得大哭起來：「黃天霸，你醒醒呀，你快醒醒．．．」
施仕綸把那棋局放在床前，哭叫著：「黃天霸，你跟我約好了，我們下一盤棋來做個勝負的決定，如果你輸了你要當我的捕頭，我輸了我就加入天地會，難道你忘了嗎？你不能死啊．．．」他淚流滿面，聲嘶力竭：「黃天霸，你以為你一死，就一了百了嗎？黃天霸．．．」
他喊倦了，軟軟的坐下來，死去的人任你喚盡千聲也是沒法把他喚回來。施仕綸無力地鬆開手，棋局傾倒，盤上的棋子就好象施仕綸那碎成片片的心，滴滴嗒嗒的落滿一地。
「黃天霸．．．」他喃喃地低呼著，如夢囈般呆呆的坐著。眼雖望著前方，但眸子裏卻是一片空白。眼淚仍是不受控制地，或者是他已不想控制地，讓它佈滿了這張憔悴悲愴的面．．．
此時，在溫暖的被子上，那蒼白的手指微微地抖了一下，是那麼的無力，是那麼的輕微：「將軍．．」就是再微弱的聲音，也能把施仕綸從潭底拉回來，因為那是他熟悉的聲音，那是他知己的聲音。
黃天霸那雙深黑色的眼睛現正微微張開著，雖然祗得很微的一線，但已能見它在閃著笑。他現正靜靜的凝視著施仕綸那張悲喜交集的面容，嘴角很艱難地掀動著些微笑意：「算我怕了你
了。」
施仕綸笑著，帶著滿面滿眼的淚在笑著：「臭小子。」
（五）尾聲
施仕綸下了棋子，從懷中拿出了一張紙，交給正與他奕棋的黃天霸。
黃天霸一手撫著胸口，另一隻手接過紙張。打開一看，他真不能相信他所看到的：「地契？這．．．」
施仕綸眼不望他，仍是很專注地下著棋子，口中祗隨便應著：「親手交給郭大勇。」
一股暖意由心底升上眉稍，天霸臉上輕輕發熱，眼望著施仕綸那溫和的面容：
「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了。」
「是朋友的話就快點好起來。」
黃天霸暖暖的一笑。
施仕綸突下殺著：「將軍！」
天霸眼神閃著一絲狡黠，望著施仕綸，微笑道：「你以為我這麼容易就讓你將倒嗎？走帥．．」
施仕綸當然明白，眼前這年青人倔強自傲，不是靠憑情誼兩個字就能讓他感化得了。當下臉上浮現一點知心的笑意，繼續下著這與他紏纏不了的棋局。
經過了千回路轉，邱鳳生終於可以跟陶婉容結合了。今天正是大婚之期，但黃天霸卻要離開。
郭大勇極力挽留：「七哥好不容易有今天，你是
一個大功臣，而你不去喝杯喜酒，是不是太掃興了？」
黃天霸眼望遠方，心事重重：「韃子王帝要主持婚禮，我是決心不可能跟你們跪在一起喊萬歲，還不如走得越遠越好。」
「跟王上打個照面，真的這麼艱難嗎？」邱七一面不解：「你也穿戴過頂帶，扮過將軍護衛．．．」
「那是演戲。真實的人生，我和韃子王帝水火不容，一照面，便要分生死。」黃天霸一臉無奈，他現在還不想跟康熙立分生死：「邱大哥，交友貴乎真心，不必拘泥於世俗之禮，你接受我的衷心祝福，我亦心領你的盛情高義，那就夠了。」
邱七熱淚盈眶，他緊執著天霸的手；「黃天霸，你為了幫大雜院的兄弟，為了撮合我們父子團圓，你盡心盡力，流血流汗，我邱雲長真是感恩不盡，不管怎麼說，我也要跟你說聲多謝。」
黃天霸望著他微微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時郭大勇也行上來，把自己的手放上去，三人眼中都現著無限不舍，無盡情意。
黃天霸望著他倆濕潤的眼睛，心頭一熱，轉身踏出門去。他不敢回頭，他要隱藏著他的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