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九）誣陷
最好的房間內，牛妞輕倚在愛人的肩上。
雖然身上仍是披著沉重的枷鎖，但黃天霸似乎還是很舒服的坐著。
無論結局如何，多一分鐘就多賺一分鐘，大家都在珍惜著這相處的寧靜。
沒有說話，就祗靜靜地坐在地上，依在肩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
突然，房門被猛力推開，一個人硬生生地被推擲進來，跌落在黃天霸身前。
「施先生？」天霸驚呼一聲，抬頭看到滿面怒容的康熙和一臉陰沈的貝勒。
「帶上來。」貝勒一聲叱喝，官兵帶來一名老者。
貝勒胸有成竹的問：「老人家，請將當時的情形一一道來。」
眼前人是當日墳前老者，黃天霸正感奇怪，就已聽得老人怯怯道：「那一天，有人自稱是天地會的人，到老爺墳上問東問西的。」
「你可還記得是什麼人？」
老人指著倒在地上的施仕綸和他身邊的年青人：「就是他們兩個人。」
貝勒橫目掃過一臉愕然的黃天霸，深沉的目光又再落在老人身上：「他二人關係如何？」
「關係？」老人想起當時看到他倆在遠處融融細語，就老實地回答：「他們親如兄弟。」
貝勒滿意地輕掀嘴角，揮手道：「帶他下去。」轉身再向著面容越見憤怒的康熙，道：「皇上，果真如施不全所言，他是被黃天霸綁架為人質，他二人的關係又為何親如兄弟？」
黃天霸已意識到事態嚴重，低聲問：「施先生，發生什麼事情？」
施不全一面委屈，滿口埋怨：「我可被你害慘了。你作什麼揖呀？」
天霸心中一氣，沖著康熙道：「康熙，你要殺，就殺我，不要逼害施先生。」
康熙強吞怒火，壓著聲音道：「施仕綸，朕如果有逼害你的話，有話你就儘管直說！」
施不全坐直了身子，直眼望著康熙：「皇上還信得過施某人之言嗎？」
「朕不冤枉臣下。」康熙負氣說著。
施不全輕歎一聲，低眉斂語：「看來皇上已經相信貝勒爺的話，施某人再怎麼說，皇上也不會相信，我又何必分辯？」
「你認為朕錯怪了你嗎？」
「皇上也是人，難免也會有錯。」
貝勒突然怒喝一聲：「放肆，皇上聖明，豈能有錯。」
「那我家的聖旨呢？」
康熙不明所已：「你家的聖旨？」
「皇上罷我的官就是錯。」
康熙一時語塞，貝勒不容施仕綸有半點分辯機會，高聲叱喝道：「施仕綸，你敢公然頂撞聖上？你好大的膽子，來人呀，拖出去斬。」
「慢著。」康熙開聲制止，面帶餘怒：「施仕綸，你好大的膽子。」
「小小草民，沒有烏紗的負擔，我又何懼之有？」
貝勒道：「皇上說的都是對。」
「罷我的官就是錯。」
康熙當然知道自己的錯，但回念一想，複又怒上心頭：「因為貝勒爺參了你一本，你就懷恨在心，血口噴人，陷害貝勒爺。」
「哈哈．．．．」施仕綸突然縱聲狂笑。
「你笑什麼？」
「笑我自己。」也不理康熙的憤怒，轉頭望向身後青年，沒來由的問著：「你可記得馬蹄鐵？」
黃天霸冷眼望向貝勒，道：「那是貝勒府中馬隊所有。」
「那是你們栽贓嫁禍。」貝勒的即時反應似乎沒人理會，施仕綸繼續說：「當你查明真相之時，你馬上告訴我。」
「我記得你說皇上會大義滅親，將貝勒爺繩之于法。」
「你都說皇上一定會偏袒宗室，保護貝勒爺。」
天霸臉上閃出一絲苦笑：「但事實卻被我不幸而言中。」
一對一唱，貝勒終耐不住，一步行到康熙跟前，悻悻然道：「皇上，他二人早有勾結，暗中來往，現在已經不打自招了。」
面對著二人的慠慢，康熙怒不可歇：「施仕綸，你已無官可謫，難道你無人頭可斬嗎？」
陣陣苦澀湧上心頭，施仕綸突然道：「敢問皇上，黃天霸何時行刑？」
「你問這話何意？」
「皇上若要斬施某，請與黃天霸同時同地行刑。」
「施先生．．」黃天霸望著施仕綸，百般滋味湧上心頭，一時間，無言以對。
康熙心頭怒火狂烈燃燒：「你說什麼？」
「我能與黃天霸死在一起，何等光榮？」
是妒忌嗎？康熙心中突然抽著痛。你竟然願意與朕的敵人一同死，那貝勒參你是天地會的軍師，你還能辯什麼？雖然我一直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一直不願意相信你對我的背叛，但這不就是事實放在目前嗎？
被信任的人欺騙令英明的君主怒火焚心，他已經把平日應有的冷靜和理智埋掉，登時怒喝一聲：「刀。」
他的護衛就給他一張刀，一張可以殺人的刀，包括殺的是自己的知已朋友。
「康熙．．」黃天霸豹眼睜圓，霍然站起，但另一張刀已迅速地架在他的脖子上。此刻，身上有枷鎖的纏絆，他有能力保護施仕綸嗎？
大局已定，貝勒在旁再加一把火：「此人反骨已現，反相畢露，皇上若不將之斬首，祗怕後患無窮。」
牛妞突然站起來，就站在他愛人身旁，沖著康熙道：「要殺，就連我們三個一起殺。」
天霸心底猛然一抽，急呼道：「牛妞。」雖然已作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要來臨時，他的心還是會痛。
康熙感覺到自己執刀的手在顫抖著，面前要共死的，一個是自己的妹子，一個是自己的生死之交，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要跟自己的死敵一塊死。為什麼？是我的失敗嗎？不，是我的恥辱。但，難道．．是我錯嗎？
突然之間，他恨的人竟然是自己，他用盡平生氣力，將手上大刀劈下去．．．在眾人一聲驚呼聲中，刀就嵌入了堅硬的梁子裏，沒見刀鋒。
「小紅中毒失明了，你回去看她吧！」苦苦的吐出了一句話，康熙已是攤軟下來，他已筋疲力盡。
「皇上．．．」望著一面痛苦的康熙，這一國之君，施仕綸心裏湧泛著無盡的感激，感激他仍然將自己當是朋友。一時間，他也不知自己應該立刻去看望親妹的傷勢，還是應該留下來安慰這對自己灰心失望的皇帝。
康熙見施仕綸仍是不動，怒火又上心頭，他惱恨自己的心軟，怎麼總是下不了手，他害怕自己會改變心意，終會下手。
他揮手怒斥道：「走．．走．．統統給我走．．」
（十）赴義
這個「走」，當然不包括他的敵人，黃天霸。
就是順治親自向他哀求，就是順治以願意相認為餌誘，康熙還是堅持「國法難容，豈能殉私」而忍痛拒絕。這個要維護國法尊嚴的為君之道，順治很明白。他當然明白，他也曾為君。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勸服他那至愛的女兒，他那貌似董小宛，收養回來的女兒可以為蒼蒼老父而改變主意。
此刻，他來到這間最好的房間．．．
「爹．．．」牛妞看到老父，立刻熱淚盈眸，飛擁上前，她以為此生父女已難再見。
老人異常鎮定，低聲道：「皇上執法如山，不肯特赦。」聲音是如此疲倦。
天霸聽著，傲然冷笑，昂首道：「自我加入天地會之後，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老人知道沒辦法可以說服天地會的好漢，唯有轉眼望向女兒：「牛妞？」
他在等，等她的決定。
牛妞緩緩地跪倒地上，泣告著：「爹，女兒不孝，嫁雞隨雞，女兒要隨天霸走了。」
父女情深不敵夫妻之愛，老人殘餘的一點僥倖心終被粉碎，此刻，他的心劇烈地抽痛著。廿年前，他親手把愛人埋葬，廿年後，白髮蒼蒼，難道他還真的又要親手將至愛的女兒埋葬嗎？
突然，他作出了決定。
他轉過面來，扶起跪地女兒，長歎一聲：「唉！你們要走，也要有個名份。今天，爹就替你們辦親事。」
老人找來施仕綸當堂官，小紅當大妗，再利誘賈青天配合。今天，他要在這小小的房間內為他至愛的女兒舉行婚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
千言萬語，相對無言，天霸眼中滿是痛苦和歉疚，新娘目中卻是滿足的笑意。
一聲「送入洞房。」他們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賈青天直待婚禮完成，才敢舒一口氣。見順治爺出來，立刻低首跪拜地上，等候封賜，而施仕綸和小紅就從後門離去。
到康熙發覺到房中困著的原來是施仕綸和小紅的時候，一個偷天換日的計畫就大功告成。
康熙大怒：「施仕綸私放欽犯，罪無可逭，明日午時三刻處死。」
和春園的舞臺，今天不用演戲，因為舞臺上鎖著一個等待著執行絞刑的犯人。
施仕綸低頭看著自己披著本應放在黃天霸身上的枷鎖，抬眼又望到頭頂上那不斷隨風擺動的麻繩，他苦笑一聲，自嘲道：「想不到第一次上戲臺，就當了主角。」
舞臺外，康熙遠遠的看著，突然對身旁的貝勒道：「阿德，為什麼將他在戲園子裏頭行刑？」
「此地乃是天地會的匪巢，他們一定會來救軍師的。」
「他們真的會來？」
貝勒陰沈一笑：「有一個人一定會來。」
「黃天霸。」
城門內貼滿了告示，牛妞看後，一臉憂色的回來。
天霸焦急的問：「是抓我的告示？」
「不，是要將施先生絞刑。」
「什麼？」天霸心內一震：「施先生沒有逃？」
「沒有，他留下來，扛起所有責任。」
「他騙了我們。」
「他犧牲自己救了我們。」
天霸毅然道：「我要去救他，在那裏？」
「刑場設在廢戲園子。」
無名怒火直襲心頭，天霸猛力打在城牆上：「這是圈套，他們想誘捕我？」
猛然抬頭，一雙堅定不移的眸子閃著義無反顧的光芒：「但是明知是圈套，我也是要去。」
「相公．．．」
天霸緊執著妻子微顫的手，迎著一臉憂戚的俏臉：「施先生他仗義相救，我豈能貪生怕死？」
「可是，我怕你．．．」
「就算是埋伏著千軍萬馬，我也要去闖一闖。」他輕托著花樣的面頰，凝視著那深情的眸子：「你寧願看著自己的相公是個苟且偷生，忘恩負義之徒嗎？」
牛妞無言可對，她應該阻止嗎？她所愛的不就是眼前這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嗎？
天霸輕舒唇角，給了妻子一個安慰的笑容，柔聲道：「放心吧！戲園子後臺是我們天地會的密道，我對那邊十分熟悉，我一定可以把施先生救出來的。」
牛妞輕點著頭，天霸回身就走。
牛妞向著匆忙的背影高喊著：「我等你回來。」
天霸停步回頭，點頭承諾：「我一定會回來。」說著人已沒在轉角處。
牛妞身後突然閃出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