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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肝膽
「找到龍脈了嗎？」黃天霸抱著他的酒和琴，又出現在施仕綸面前。
施仕綸的眼睛從書桌上的皇陵地圖上轉移到天霸的臉上：「找到了。」
「那是應該高興呢還是悲哀呢？」他一手把酒放在桌上。
「不管怎麼樣，」施仕綸淡然一笑，拿起酒杯子：「我們家鄉有句話，杯底不可飼金魚。」
天霸同樣報以一笑，但心內卻是一片蒼涼：「敬你。」然後把酒瓶拿起，就向自己的喉嚨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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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月夜，晚風如水，薄霧如煙，似乎在輕歎著生命的易逝，提醒人的卑微。
涼亭內，天霸一直默然著，就祗靜靜地坐在那裏，望著施仕綸。
施仕綸仰望著一彎明月，淺嘗著手中美酒，口中低吟著：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飲奈若何。」
天霸略有所感，嘴邊掀起了一絲苦澀：「好一句「人生由命非由他」，你認為一旦破了龍脈風水，你還有命在嗎？」
施仕綸仍是一臉淡然的望著手中的酒：「既然是人生由命非由他，那未來的事就無法改變了，我想這麼多幹什麼？我走一步，算一步啊。」
施仕綸的平靜挑起了天霸心底的痛：「如果是康熙要殺你呢？」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但你當的是萬民的臣，不是康熙的臣。」
「康熙是萬民的君，我當然是康熙的臣。」一番搶白後，施仕綸緩了下來，眼下又回復了不靜：「就算他要殺我，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一種痛苦，你比我更清楚，你是過來人啊。」
天霸無言以對，黯然的眸子迅速閃過一霎痛苦，他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飲而盡。
施仕綸看著天霸的愁容，就把話題轉開：「好！談談你。當時你六脈俱絕，泛舟而去，怎麼可以平平安安的回來呢？」
「當時我遇到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她姓薛。」
「薛慕倫？難怪，她連死人都可以救活，難怪你能平安的回來。」
「你認得她？」
「何止認得，」回話的是康熙，他一身便裝，就祗是一個人，一手拿著酒瓶，另一隻手拿著酒杯，突然出現在施仕綸的後院：「朕還差一點將薛神醫許配給施仕綸呢。」說著，悠悠然向他倆行過來。
施仕綸立刻起身行禮：「微臣叩見．．．」
「別行大禮了。」康熙一手扶著這正要下跪的身體：「朕今天來，是專門找你喝酒的。咱們暫不論君臣之誼，祗談兄弟之情。」
康熙為自己添滿了酒，舉杯道：「朕先飲為敬。」一口就把酒幹了。
「敬萬歲爺。」施仕綸不敢怠慢，整杯酒一下子就貫入肚內，登時酒氣上升，覺得頭上一陣暈眩。
「畢竟是文人呀，」康熙瞥過一眼默然不語的黃天霸，道：「不能像朕跟天霸如此豪飲。」康熙眉宇間的痛苦，並未因臉上那一抹即逝的調侃神情而稍減。他拿起酒瓶，一邊為施仕綸添酒，一邊說著：「慢慢喝。」
施仕綸恭敬的阻止著：「不，不敢。」
「咱們不是說好的嗎？論年紀，朕跟天霸還得尊稱你一聲老大哥呢。」康熙的眼睛再次迎上了天霸面上那一片冰冷。
看著康熙的細意殷勤，天霸面上突然扯起了一個輕淡的笑容，恰恰掩藏著在眼中閃動著的不屑：「既然要論兄弟之情，小弟可以為大哥將生死置之度外。」這冰冷的說話儼如一根冰柱直插入康熙那愧疚的心。
「若非母命難違，你能為大哥做的，朕也能。」說來同樣是如斯堅決，令人無可懷疑。
得一知已，死而無憾，施仕綸心底滿著暖意，柔聲道：「不管兩位能夠為我做些什麼，我都心領了。這難得今日我們兄弟能共度明月良宵，應要惜福惜緣，把我們相聚的每一刻都當成生命最後的一刻，好好的把握。」
康熙再為大家添酒：「謝萬歲爺。」
三人同幹此杯，一飲而盡，但隱藏在各人心中的苦，是否真能如這杯中酒，可以一干而盡？黃天霸暗歎一聲，悠然站起身來：「好，那小弟就為大哥彈奏一曲助興。」他拿起了一寄瑤琴，輕撥弦線．．．
是助興嗎？怎麼琴音卻是如此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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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一曲猶似離歌調，各譜餘音各懷情，
且醉今宵談風月，暫忘憂苦暫忘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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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天霸一雙怒目瞪著康熙，沖口而出：「你跟我說這些，是要我放棄救施仕綸？」
康熙面上沒半點表情，祗靜靜的看著眼前這一臉激動的黃天霸，道：「朕要你全力營救施仕綸。朕知道你雙拳難敵四手，所以決定派一位幫手幫你。」
「誰？」
康熙轉頭呼道：「大悲。」
秦大悲恭敬地行過來，那自信的眼神內滿是笑意：「萬歲爺，對了。奴才跟黃天霸聯手，祗怕打遍天下無敵手呢。」
「救了施仕綸之後，你們三人立刻遠走高飛。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康熙說來冷淡，沒帶半分情緒，但秦大悲聽來卻像墮進萬丈懸崖，心頭霹靂一聲，痛得他也顧不了君臣之禮，道：「萬歲爺，你說什麼？為什麼奴才不能再回來了。」
痛苦霎那間就盈滿了康熙的眸子，面對著眼前這忠心耿耿的秦大悲，他的心在滴著血，但他的口卻在叱叫著：「你救走了朕要殺的人，你回得來嗎？」
眼淚立刻就如崩堤般流滿了秦公公的面：「萬歲爺，奴才離不開你，」秦大悲跪在地上，聲嘶著，哀求著：「奴才死也離不開你，奴才不要。」
康熙看著秦大悲的哭求，心中緊緊的絞著痛，他輕撫著他忠心的侍臣，低聲道：「大悲，是朕對不起你。」
黃天霸突然跪在康熙跟前：「萬歲爺，秦公公，請受黃天霸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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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排妥當，康熙帶著一眾大內高手，來到了賴玉格定龍穴的山洞前。
此時賴玉格已經完成了他的定天大法，面對著康熙那一面的嚴肅。他突然朗聲大笑，因為他勝券在握，因為他相信天命不可違。
陽光仍然在燦爛地高照著，但天上卻響起了旱天雷。天命終於回應著他的素求，終於為他動了。賴玉格仰首向天，凝望著天上那驚閃著的耀眼電光，心中難遏下的無比興奮讓他張開了雙手，迎著這度不可違抗的天命．．．
天霸藏身石後，手心滲著汗，執刀的手已因過度用力而隱現青筋。此刻他全神貫注，他不會容許自己有任何閃失，因為他朋友的性命比自己的還更重要。
電光終於打落在這「真命天子」的身上，賴玉格一陣抽搐，不消一刻鍾掙扎，就已倒在地上，秦大悲等人立時爆起了如雷的歡呼聲。
「定天大法」原來祗是一個傳說，是賴玉格的一個帝王夢。夢醒了，賠上的卻是自己的性命。
既然不用破法，那施仕綸就不用殺，如此就用不上黃天霸去救，那就更不需要秦大悲的離，一切又回復到起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