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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偏寵
康熙沖著施仕綸道：「你答應黃天霸找到解藥，就會放過張桂蘭？」
「奴才斗膽，請萬歲爺成全。」
康熙竟無半點懊惱，面上祗是少許遲疑：「不成，張桂蘭正如葛元禮所說的那種冥頑不靈，沒辦法以仁德感化的人。」他緩緩的坐下來，輕皺眉頭，道：「朕已經害得元禮身受重傷，要是不可能替他取回公道，就太對不起他了。」
「如果那葛元禮服下解藥後，能活過來，就不用一命換一命。」
康熙微慍道：「那張桂蘭刺駕一案，罪該抄家滅族。」
施仕綸輕歎一口氣，道：「她早就被抄家滅族。現在就祗剩下黃天霸一個親人，除非萬歲爺也要將黃天霸論罪處死，那奴才就無話可說。」
「殺了張桂蘭，才能拯救黃天霸不受她魅惑。」
康熙就祗痛惜黃天霸，施仕綸卻是面有憂色。
「黃天霸現在不能再受刺激，他已經生重病了！打從他在萬歲爺身邊起，無時無刻不受到身心的煎熬，心力交瘁，嘔心瀝血。」
康熙略一沉吟，道：「你跟天霸約了什麼時地再見面？」
窗外也有一個人靜靜地在側耳聽著，葛元禮同樣也很想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黃天霸。
（廿六）碎夢
黃天霸的身體剛脫離了紅色的糾纏，就輕輕的倒在桂蘭的懷裏，幾絲烏黑的頭髮散了下來，隨風亂舞，輕拂過他發白的臉頰，粘連著殘留在嘴角的鮮血，此刻已變成黑色的鮮血。
修羅掌的痛是會讓人瘋魔的。這無法忍受的痛苦令天霸那張俊美的面容緊繃著，他的身體因著那如烈火焚身的痛苦而在掙扎。他用手緊捂著胸口，拼盡了全身力氣也難以壓止自己的陣陣呻吟。
張桂蘭撥著他那散亂的頭髮，忙亂地替他抹著額上的豆大汗珠，這因著火焰的燃燒而不能停止的汗珠。眼前這雙本是明亮驕傲的眼睛，現在強忍著的又是如何沉重的痛楚，張桂蘭自己最清楚，因為這個傷是她一手做成的。此刻的她也是如火般炙熱，燒得她六神無主，呼天搶地:「我到底是什麼了？我到底是什麼了？我居然親手把你傷成這個樣子。天呀！」眼淚一串串的落在天霸那已沒半點氣息的臉上。
天霸看著桂蘭的痛苦自責，心中禁不住升起無名愧意，輕喘著氣，道：「桂蘭，冷靜點，不要激動，我不怪你，是我迫你的。」
你是有意的？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做是會令愛你的人心痛嗎？
桂蘭哀聲著：「你為什麼迫我？」她怨他的自殘，她恨自己的不察。
天霸痛苦的掙扎著，急喘過一口氣，正欲開口，一陣淒苦又爬上了他的唇邊。
微若柔絲，他的聲音輕得如微風拂過湖面：「我是個天地不容的人，生有何歡？與其一輩子躲躲藏藏，見不得人，我寧可一死。」
他強吸一口氣，輕動嘴角，努力地想擠起一個安慰的笑容，但火熱的劇痛又一次猛力向他那燃燒著的心襲來，痛得他一聲低吟，聲音更是微弱，祗能斷斷續續道：「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的手裏，這樣既能恢復天地會的法度．．．你是個護法，也能服眾。」
就是得不到解藥，祗要能死在你的手上，也是無憾。
那火燒的痛，在他身體內恣意遊蕩，強烈無比的灼熱令他的雙眉緊緊鎖著。但同時亦鎖著桂蘭的理智，一股深深的悔疚正蠶食著她的心，令她不顧一切。
「你說你不可以讓我死，難道我就能讓你死。」
她心痛如絞，已經忘記了自己護法的身份，她現在祗是黃天霸的妻子。她從懷中取出一個瓶子，倒出了一粒很細小的藥丸：「這是修羅掌的解藥，趕快吃下去。」
黃天霸伸出顫抖的手，接過瞭解藥，就往嘴裏送，但掩飾著的手卻把藥丸迅速地藏在腰間。
「快過來，我幫你把解藥散開。」
桂蘭把瓶子藏好後，就把天霸扶坐地上，雙手緊貼在他的背上，把內力緩緩地向他的體內送去。
這股外來的內力，激化著他體內原有的毒。熾熱的火在他的五經六脈內無方向地奔流著，所到之處，更有如烈焰加油，燒得更加恣無忌憚。
暴烈的痛令天霸全身劇烈的震抖著，額上汗水淋漓而下，胸口似要爆裂，一股腥澀直沖喉頭，嘩的一聲，一大口黑色的血直噴而出。
桂蘭一面愕然，立刻收掌。
「奇怪，藥力怎麼會散不開？你到底有沒有把解藥吃下去。」
難忍的劇痛霎時被抽走，天霸用盡全身氣力把餘痛強壓住，眼中閃過狡黠的不安，呻吟著，聲音微細得僅能聽到：「那天你走了以後，我吐了很多血，所以身上血行不足。」強忍的痛楚令他不停的喘息著：「你．．你不要再注入內力，我挨不住。」
他縱然已是大氣入，小氣出，連呻吟的氣力也沒有了，但當他抬眼對上了桂蘭那張憂心痛苦的臉時，他還能無力地報以一個很輕的笑容以安慰著這滿臉內疚的妻子，他氣若柔絲道：「桂蘭．．不過．．沒關係，等藥化開以後，就會漸漸不痛．．．我能忍。」
但他的臉是慘白的，他的唇不住地震顫著，這非常人能抵受的痛，他真能忍嗎？桂蘭忙從腰間拿出了一個盒子。
「來，外敷「冰玉雪蟾膏」，可以止痛。」
她把無力的天霸輕倚在大樹旁，小心的打開了他襟前的衣服。
觸目驚心，黃天霸胸前滿布著汗水，一顆一顆如珍珠般在「反清複明」這四個刻字上，不停的流著，上面那一隻混含著黑色血液的手掌印，此刻在他那一生的誓言上閃亮著死亡的光。
桂蘭用她那顫抖著的手，把藥輕輕塗上。
天霸
繃緊的面容順著冰涼的藥力漸漸舒緩下來，黯淡無光的眸子正迎上了桂蘭這張被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臉，一幕幕前塵景象，在眼前飄過．．．
微風輕送琴音，重逢彷如隔世，白裳下隱現著俏麗的臉龐，純潔溫柔．．．
熾烈刺目的陽光下，他一手執著那冰冷的面具，不准它帶走自己心愛的妻子．．．
森嚴蕭索的青木堂，他的胸膛正迎著她的修羅掌．．．
煙波江上，泛舟五湖，遠離人世間的仇和恨，是他倆的夢想，或者這祗是黃天霸一個人的夢想，但，現在這個夢還能圓嗎？
胸口再一次湧來的劇痛把天霸拉回現實，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眼中的淚水不知何時已流過了這張絕望的面容。他軟軟的攤在樹下，他已筋疲力竭，他已無力掙扎。
「永遠都是夢了。」
桂蘭把藥放在他手上，低聲道：「這個「冰玉雪蟾膏」內外都可以止痛，你把它留著用。」
「你還要回天地會嗎？」一臉焦慮，天霸用他那已沒半分力氣的手緊執著她，好象恐怕一鬆手，她就會立刻隨風而逝：「你為了救我，已犯了徇私之罪。」
桂蘭那含著淚的眸子出奇的平靜，但卻是無比的堅決：「我還要挽回天地會法度的尊嚴。」
天霸的手執得更緊：「怎麼挽回？」
桂蘭望著眼前自己心愛著的人，淒然道：「從今以後，我祗要想著你，就不會有仇恨，我就會充滿幸福。」
天霸死命的拉著她的手，急切地哀求著：「桂蘭．．桂蘭．．不．．桂蘭．．」
無力的手始終挽不回堅決離去的心，天霸感覺到桂蘭那一隻冰冷的手在一分一寸的離他而去，最終他還是把握不住。
他整個身體撲前，他想追去，但卻祗能跌伏在地上。雖然如火熱的傷痛已令他虛弱無力，但他還要盡最後的一分力氣去阻止，阻止她回去送死。
但，原來自己的力量真的是如此卑微。
他絕望地伏在地上，他伸盡了他的手，卻也祗能是咫尺之地，離夢想實在是太遠．．．太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