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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
完夢
「施仕綸，朕明天跟你到城南廢墟，見見天霸，可好？」
「那黃天霸，他愧對萬歲爺，這
樣恐怕會把他嚇跑的。」
看著康熙對天霸仍是寵愛有加，施小紅不禁泛起絲絲醋意：「呀康，你真的不怕死，還想留住黃天霸？」
施仕綸道：「他必須趕回天地會，誰也留不住他。」
「為什麼？」
「可以想像，不管用了什麼方法拿到解藥，
那對張桂蘭而言，都是徇私枉法。」康熙輕皺眉頭，道：「那麼黃天霸回天地會，不是為了要救張桂蘭，就是去接受會規的處置，根本就是凶多吉少。」
施仕綸轉眼對小紅道：「小紅，你偷偷跟著黃天霸到天地會的堂口，探探虛實，盡速回報，我們好設法子去救黃天霸跟張桂蘭。」
康熙輕拍小紅肩膀，一面憂色，柔聲道：「小紅，天霸的安危就靠你啦！」
小紅呶著小嘴，低頭道：「你對我有對黃天霸一半的好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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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蘭踏入青木堂，就看到兄弟們忙碌地把一箱一箱的炸藥搬出屋外，心底立刻湧出不詳預兆，禁不住沖著陳清華問：「這火藥是幹什麼用？」
陳清華用輕視的目光看著眼前護法，也沒打算回答她的問題，祗冷冷的質問著：「你放走了黃天霸。」
「跟這火藥有什麼關係？」
「青木堂也跟著留不住了。」
桂蘭咆哮著：「天霸不會出賣天地會。」
陳清華怒目猙獰：「你到現在還在包庇黃天霸？」
「我相信我的丈夫。」她的表情是平靜，亦是堅定。
陳清華看著她，冷笑道：「你
這樣還算是個護法？」
「你已經喊我張桂蘭了。」
陳清華冷漠的表情霎時轉為嚴厲：「那你回來幹什麼？」
桂蘭明亮的眼睛黯下來，低頭道：「維護天地會法度。」
「你已經徇私枉法。」
「所以我回來接受制裁。」
陳清華用輕蔑的眼神打量著她，然後發出一聲不屑的嘲笑：「你知道你該當何罪？」
「開膛破肚，亂刀分屍。」聲音輕微但平靜。
「好。來人呀，拿下張桂蘭。」兄弟的鋼刀就立刻架在她的頸上。
她卻是凛然無懼，從容不迫，因為這本就是她所求的，是她甘願犧牲愛情、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換回來的法度尊嚴。
（廿八）送藥
冰玉雪蟾膏雖然不能解毒，但卻真能止痛。最低限度，黃天霸已能跌跌行行的，來到了城南廢墟。
這人跡罕見的破舊屋子，正就是他與施仕綸相約見面的地點。
他抬頭望向天色，似乎自己來早了。深深的吸一口氣，提起一縷殘餘的精力，似乎覺得自己還可以。
萬籟無聲，天霸輕推破門，就祗能聽得「丫」的一聲， 他舉步踏進門楣．．
突然，一聲哄動，劃破了靜寂的時空，眼前湧出了大批弓箭手，箭頭全都對準了目標。兩支長槍從左右伸來，架在他的脖子上，就祗等待一聲令下。
天霸似乎被這突然而來的變化怔著，抬頭看到來人，禁不住驚呼道：「葛元禮？」
葛元禮露出了勝利的笑容，打量著眼前這一臉疑惑的仇人，悠然道：「黃天霸，我就不信這一回射不死你。」
天霸急忙阻止：「你不能殺我。」
「我不能讓你再活著見到萬歲爺。」
「我是來跟你．．．」
「少廢話!」葛元禮怒喝著。激動令他血氣加速，胸膛上的火熱猛燒，痛得他緊按胸口，跌坐椅上。
天霸屏視著葛元禮的倨傲，一臉平靜，慢慢地行至他身前，突然直直的對著他跪下。除了恩師，他以為自己絕對不會甘心情願的向任何人下跪，何況還是滿清的制台。但如今他就是跪了下來，沒半分猶豫。
說什麼鐵錚錚漢子，說什麼生死不能屈，原來也不過如是。葛元禮面上禁不住浮現出嘲弄的笑容，鄙視著黃天霸那雙渴求的眼睛。
「黃天霸，你怎麼跟條狗一樣跪地求饒，你也會有今天。」
羞辱、嘲諷並不能磨滅黃天霸那高傲的心，他心如明月，一片坦然。
他從懷中取出了一顆藥丸，抬頭迎著葛元禮那輕蔑的目光，道：「這是解藥。」
「解藥？」
「我是來跟你送解藥的。」語調仍然被壓得很平靜，很溫和。
「你以為你給我送解藥，我就會饒你一命。」
他輕搖著頭：「我不在乎你要殺要剮，我祗求你服下解藥，我求你活下去。」
葛元禮遲疑著：這深不可測，堅毅忍耐的背後，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究竟想的又是什麼？
他接過瞭解藥，端詳著，嚴崚的面上突然發出了一聲無名的冷笑，他把解藥狠勁的擲落地上。
這一顆以生命換來的活命仙丹就是如此輕賤地飛滾在地上。
天霸搶過身子，人就無力地跌伏下去，幸好僅能抓著。
胸口的痛楚乘著他的移動洶湧而來，天霸祗能用手支撐在地。
他緊咬牙關，抬頭，望著一臉鄙夷的葛元禮，嘶聲道： 「我求你活下去，不是為了我自己。」
「那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萬歲爺。」葛元禮大聲斥叫著。
「至少我不會害萬歲爺，我不會害你。為什麼你不肯服下解藥？為什麼不肯活下去。」
「因為你。」葛元禮霍然站起，一雙怒目直瞪著黃天霸：「要是我服了你這齷齪小人的解藥，我一生清白盡毀，我不如死了算啦！」
「你寧可一死也不願意服下解藥，究竟是為了什麼？」
他可以付出生命，他可以承受屈辱，但當這些仍難以改變一顆偏執的心時，他還可以怎樣做？此刻，他無助，他感到徹底的絕望，他為自己力量的卑微而悲哀。
幸好他還有朋友，朋友總是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
「把解藥給我。」抬頭，他看到施仕綸，心下一寬，那抬著的手就無力地垂了下來。
施仕綸已然趕到，葛元禮無奈示意，那兩支架在天霸頸上的長槍就撤走了。
「天霸，我來遲了，把解藥給我。」
葛元禮冷眼看著施仕綸從天霸那軟弱的手上取過解藥，一面不屑，道：「施仕綸，黃天霸是刺駕的兇手，你又來為他求情？」
施仕綸仍是不徐不疾：「如果真的要抓刺駕兇手，那就要先抓那位葛制台，葛大人。」
葛元禮鐵青著面，憤然道：「你在胡說什麼？」
「我說葛大人你才是真正迫黃天霸刺駕的
原兇主謀。」
葛元禮冷哼一聲：「連萬歲爺都知道主謀是張桂蘭。」
「錯了，是張化龍。」
葛元禮怒指著倚伏在地，默然不語的黃天霸道：「那他也是黃天霸的師傅。他們是一丘之貉。」
「那為何張化龍他好好的縣官不當，又要自尋死路？」
「那是因為他違法開官倉，殺死命官。」
「那是因為葛大人你不查明真相，就向萬歲爺呈報，說他聚眾造反，使他蒙受不白之冤，他祗好面對既定之事實，來個弄假成真。」
黃天霸已不想申辯什麼了，此時此刻，個人的榮辱已經不重要：「施大人，你不要再替我解釋，他聽不進去的。」
「我不是替你解釋，我是為他好。」施仕綸斬釘截鐵道：「事情要是不窮究因果，讓他這麼下去，將來也不知道為萬歲爺帶來多大的麻煩。」
葛元禮的面紅了一片，雖然仍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認：「張化龍一案，算我失察。」
「那你知道你為何會失察？」
「……….」
「不知道？那是因為你的成見，你的偏執。你認定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狀況就加諸在天霸和我身上，一直到我放你出來救駕，你才消除對我的成見。」
「可是黃天霸始終一心要刺駕。」
施仕綸轉眼對天霸道：「天霸，當初為何你不乾脆讓毒蛇咬死萬歲爺？」
「我．．．」
「你也不知道，是嗎？那是因為在你心裏，根本就不希望萬歲爺有個三長兩短。一個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狀況之下所做出來的事情，最能顯現出他的真心跟本性。」
一時間，葛元禮也是無詞以對。
幾番折騰，黃天霸胸口的炙熱感覺越來越見猛烈，灼得他手捂胸膛，輕喘著氣，幾番險欲倒下，他祗能強撐著地以支持這無力的身軀，而蒼白的嘴唇已然沒半點血色，在不停微微顫抖著。
施仕綸驚見天霸的軟弱無力，一種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天霸，你的傷勢為何惡化得如此快？就算你捱了葛元禮一腳，也不至於如此呀！」
天霸緊咬著牙，不語。
施仕綸面上忽然閃過一抹痛苦神色，失聲道：「你是為瞭解藥，故意去挨了一記修羅掌？」
天霸強忍著胸口傳來的陣陣痛苦，輕聲道：「我沒辦法。」聲音是如斯輕微，卻又是如斯苦澀無奈：「天地會已經死了這麼多弟兄，要是葛大人也死了，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仇殺，還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可是，我不一樣。」他抬起頭，痛苦的眸子裏深藏著的還有一份無以名狀的委屈：「我是天地會的叛徒，是刺駕的兇手，是一個天地不容的人。我死了，大家都高興。」
施仕綸把解藥向葛元禮遞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