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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背叛
黃天霸被陳濟華押著，經過重重帳幔，被帶到天地會青木堂的總部。
他心清理直，傲然而立。
「有請總壇護法──鐵面羅剎。」眾人亦恭亦敬的侍候著。
紅色帳幔升起，黃天霸默然抬頭，祗見總壇派來的護法，帶著一個銀色鐵面具，他就是鐵面羅剎？正想著，堂上一把冰冷的聲音叱喝著：「黃天霸，你弒師背祖，天地不容，跪下受審。」
「我沒有殺死我恩師，這個是誤會。恩師與我，情同父子，我又怎會殺死他，他是自盡的。」說來帶點激動，隱隱藏著痛。
鐵面羅剎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信：「這是令師的親筆信函。」
陳濟華把信件轉交到他手上，一面不屑：「因為令師張化龍知道你勾結漢奸，背叛天地會。你怕他抖出你是內奸，會殺他滅口，故而他來信總壇求救。」娓娓道來，聽得黃天霸一身冷汗。
「所以我們趕去縣衙救他．．．」
「沒可能！」黃天霸已經耐不住了：「一定有人冒充恩師筆跡來陷害我，沒可能。」他大聲重覆著。那是沒可能的，恩師怎會陷害自己？
鐵面羅剎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也不跟他爭辯：「來人呀，把人押上來。」
一聲應諾，帶上了五花大綁的施仕綸。
驟見故人，黃天霸衝口而出：「施仕綸？」
「黃天霸，你果然認識這個韃子走狗的鷹犬。」
「．．．．」
施仕綸看此形勢，已明三分，淡然一笑：「就算黃天霸，他認識我，也不代表他就會背叛天地會。」
「那我就證明給你看。」說著，鐵面羅剎把刀拋回他主人身邊：「黃天霸，殺死這個狗官，否則我就全天地會法度，將你千刀萬剮。」
黃天霸沒看自己的刀，也沒有動。他寧願自己被千刀萬剮，也絕不會親手殺死這唯一知己。
施仕綸朗聲大笑：「哈哈．．．黃天霸，看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突然正色道：「天霸，你殺我罷！你
得好好的活下去，查出到底是誰在陷害你，這個人就是顛覆天地會的內奸。」
言之成理，但黃天霸仍是不動，臉色一直發白。
鐵面羅剎看在眼裏，憤然道：「黃天霸，你記得天地會的宗旨嗎？」
「除暴安良，反清復明。」他又怎會忘記。
「虧你還記得。想不到你夠膽弒師滅祖，卻不敢殺一個狗王帝的鷹犬。」
弒師？一幕幕慘痛情景又重現腦海，一陣陣錐心刺痛又再次翻騰：
「若要停止戰爭，唯有殺了康熙。」
「你祗要弒師，才能弒君。」
「施仕綸，他有用，還殺不得。」
刀沒見柄．．血，恩師的血．．他終於明白了。
他緩緩的俯下身來，撿起了自己的刀。
刀出鞘，光芒仍在。
黃天霸握刀的手突然變得堅定，眼中拼出殺氣：「施先生，得罪啦！」
施仕綸從容道：「請罷！」
刀光閃處，施仕綸身上的繩子應聲折斷。
黃天霸一手拉著施仕綸，一手揮動寶刀，斬傷了追上來的陳濟華，直殺出了天地會。
（四）兩難
黃天霸帶著施仕綸在山路上亡命奔逃，也不知跑了多久，施仕綸祗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夠再跑了，一咕嚕的就坐在地上，猛喘著氣。黃天霸回頭看不到追兵，於是也就在他身邊坐下，一併歇著。
施仕綸喘定了氣，突然好像想起了一些什麼，很認真的道：「天霸，你有沒有跟你恩師提到跟我的交情？」
「得聞清江縣造反的傳聞後，我請你查明冤情，當然會告訴他。」天霸隨便應著。
「所以你恩師就預料到我會到清江縣來宣旨。」
「你是懷疑我恩師勾結天地會的人來抓你？」
「我是不敢十分的肯定。」說話間，突然好像又有所悟：「那封指控你的信到底是否你恩師的筆跡？」
「字跡很像，可是我不相信恩師會出賣我。」
「那你恩師臨死前，有交待你什麼遺言？」
黃天霸眼中閃過一霎心虛：「他．．他是心痛餓死了這麼多縣民。」
「哦！原來是內疚而自盡。」施仕綸心中突然一片清明：「我明白了，他一定是想逼著你完成他未竟的遺願。」
黃天霸心下一慌，眼神更是閃鑠不定：「你說什麼遺願？」
施仕綸眼望遠方，若有所思，也沒留意到黃天霸這時已然發白了的臉色。
「他想要你接替他在朝廷做事，繼續造福百姓。」說得蠻有信心：「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他有任何要出賣你，讓你在天地會無法立足的理由。」
黃天霸不語，他實在不知在此時此刻，他還可以說什麼。真話，不能說；假話，不忍說。
見他沒說話，施仕綸接著道：「你一定
會認為說我趁機勸你歸順朝廷。」再見他仍是緊鎖雙眉，心事滿懷的樣子，就柔聲勸道：「事實上，像你現在孤零零的一個人，又能到那裏去？跟我在一起，大家好朋友總有個照應。」也知他倔強的個性，施仕綸緩緩站起，輕舒一口氣：「至於你歸
不歸順朝廷，我不勉強你。」說著，扶著拐杖，一步步自個兒向下山的路走去。
黃天霸立刻搶步上前，輕扶著：「我送你回清江縣吧。」
施仕綸回頭報以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哥，你沒事嘛？」一踏入清江縣縣衙後院，迎頭就看到小紅衝出來，很興奮地嚷著。
施仕綸心頭一暖，畢竟劫後餘生，親人重聚：「沒事，我沒事，平安就是福。」
賈青天看到黃天霸，同樣是心情興奮，死拉著他問東問西：「天霸兄，你是怎樣把大人給救回來的？我聽人家說，說什麼．．你逆倫弒師，把你恩師給殺了，有沒有這件事．．．」
對於賈青天的話，黃天霸一句也聽不進去。他來後院，自然有他的目的。他飛快地環看了一圈，驚呼道：「我恩師的屍首呢？」神情有些慌亂。
「你恩師的屍首，都讓那些鄉民給抬走了，就是要擇日厚葬。」這麼快就能給予答案的，當然是賈青天啦！他臉上堆滿了悲傷神情：「唉！那些縣民，每個都哭得呼天搶地，如喪孝妣。每個都說這黃天霸，他是什麼東西，真是禽獸不如，要是有天給我逮著，我非要將他挫骨揚灰，千刀萬剮不可。」
說得興起時，眼睛突然對上了黃天霸憤怒的目光，那怒火足可以殺人。嚇得他連忙申辯：「這個不是我說的，這是那些無知村民說的。」
「不過．．．」很快他又換上了另一張討好臉孔：「天霸兄，你這樣殺了那個張化龍，倒是殺得對。因為這個張化龍，跟天地會有勾結，你殺他算是給朝廷立功，況且你又救回了施大人，那可又是大功一件，功上加功呀。」看著大家都沒反應，他又繼續解釋：「萬歲爺下了聖旨，要殺要赦
還沒個準，你先把他給殺了．．．」偷眼看，見黃天霸仍是鐵青著面，於是又轉了口氣：「殺了你就殺了，反正你就是智勇雙全．．．」
「你不說話，沒有人會當你是啞巴的。」施仕綸終於忍不住大聲喝道。
黃天霸藏著的是怎麼樣錐心蝕骨的痛，對恩師的死是怎麼樣的遺憾傷心，施仕綸看著亦痛在心頭。他明白賈青天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黃天霸的傷口上撒鹽。
賈青天瞥見施仕綸難看的面色，也不敢繼續說下去。祗有重新堆起笑面，準備將功贖罪：「可是．．我說多句你合聽的。」他把嗓門提高，生怕黃天霸聽不到：「那是我說呀天霸兄，天地會不要他，我們要．．．」
施仕綸正待發作，突然門外傳來人聲：「施大人。」
來者是大內的秦公公，他踏進門來，看到安然無恙的施仕綸，很是高興，因為他就是為著施仕綸被擄劫的事，才匆匆離開皇上的行宮趕來這個小縣的。如今，他不單見到施仕綸，還見到黃天霸，當然就更是興奮了：「啊！都在這兒了。」
賈青天看見秦大悲，如獲救星，也正好順便繳功一番，於是走上前一把拉著他，道：「借一步說話....公公，你來得正好，這回天霸兄算是大義滅親，又救回施大人，正是功在朝廷。他正要輸誠明志，歸順我朝。」
聽得賈青天這麼說，秦大悲實在是太高興了，他知道皇上是多麼的器重黃天霸，多麼的希望他可以跟在他身邊做事。他走到黃天霸跟前，很高興的說：「黃天霸，是真的嗎？難得！」
所有事情的進展，是這麼的順利，恩師的計劃，是這麼的準確，如此順理成章，但為什麼心中卻升起無名的抗拒。要進？還退？黃天霸的心很亂，很痛很亂，祗有逃避，此刻的他祗想逃避。
一言不發，他掉頭就衝出了門口，留下一臉狐疑的秦公公呆在那裏，也不知自己究竟說錯了些什麼話。
施仕綸知道如果他要走，沒有人可以把他留住。轉頭就沖著賈青天怒吼：「你說完了嗎？」
賈青天知道闖禍了，低著頭怯怯地回話：「完了。」
施仕綸一雙怒目直瞪著他：「完了，都完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