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十五）外調
黃天霸從行宮回來後，一直就悶著，沒說過一句話。
張桂蘭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天霸接著，也沒喝，仍是愁眉莫展。
桂蘭美麗的眸子轉過一點機靈，悠然打開了話匡子：「施大人所做所為，一切都以萬民為念，可是他知道萬民所念的是什麼嗎？」
天霸那一直被壓在心中的話突然沖口而出：「我不管別人要的是什麼，我祗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無視著天霸的激動，桂蘭轉眼望向平靜的虛空，如窗外夜幕，她溫和的說著：「我相信無論是你、我，還有所有的百姓都一樣，我們都希望有一個安定的家園，可以跟親愛的人幸福快樂過日子，這才是萬民所念。」
回頭觀察著天霸眼中的反應，她繼續說：「施仕綸一定也明白。」
天霸喃喃地說：「他有很多想法和做法，跟恩師都是一樣。」
「可是恩師卻失望了。」桂蘭眼裏閃過一霎痛苦，神情也變得有些激動，有些怨恨：「行宮裏面發生的事情，小紅都已經告訴我。葛元禮劫官銀，又不擇手段的迫害你，他毫無悔意，難道你還不能體會恩師的痛苦跟絕望嗎？」
「我明白。」黃天霸低聲應著。
「你再想想，雖然葛元禮的權術和智謀，皆比不上鼇拜，可是他對我們的迫害，卻都是一樣。你不能夠以為，當年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慘事，不會再重演。祗有韃子當政的一天，就不會斷絕的。」
黃天霸祗能沈默。桂蘭總能說出道理，她總是對的，祗是自己私心太重，所以才會自招煩惱。
黃天霸祗能這樣想，亦祗有這樣想，才能掩飾自己埋葬在心底某處的那一份愧疚，對施仕綸，也是對張桂蘭，對恩師，也是對康熙。
------------------------------------------------
房門外，回廊上，施仕綸也在喝著悶酒。他坐在那裏，眉頭深鎖，他同樣在沉思，因為他實在是擔心。他不會懷疑黃天霸的用心，他不會懷疑這肝膽相照，同生共死的知己會如葛元禮所言，會出賣他，但他不得不防他身邊的妻子。她像一條養在黃天霸身邊的毒蛇，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毒蛇既不能殺，那就把它轟出去，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
康熙一大清早就把黃天霸招來。
「黃天霸！」
「卑職在！」
「剛才施仕綸跟朕建議，想提升你為河道總督下的副將軍，以後你不必進宮伴駕，趕快準備赴任吧！」
天霸心中一凜，遲疑著，施仕綸卻在旁催著：「還不快謝恩。」
黃天霸心內己然明白，行上前來，恭身跪下，正色奏曰：「萬歲爺，卑職不能領命。」
「為什麼？」
「卑職自從投效萬歲爺以來，不但未立寸縷之功，還掉失了官銀，有過無功，反而升任，卑職愧難領命。」
「朕相信你的才能，朕說你成，你就成。」
「萬歲爺，卑職承蒙萬歲爺不計前嫌，受封四品護衛，卑職感恩之餘，一心想追隨萬歲爺，效犬馬之勞，卑職不想當大官，卑職不能奉詔。」
康熙見他如此堅持，也不好勉強，轉眼望向施仕綸。
施仕綸心如朗月，一片清明，道：「黃天霸，你雖然不在萬歲爺身邊，一樣是為萬歲爺分憂解勞，這也是效忠朝廷。」
秦大悲把手上的頂戴官服交給黃天霸，示意道：「黃天霸，你就生受吧！還不快叩首謝恩。」
天霸無奈把頂戴接過。
也不看施仕綸那蒼白的面，掉頭就走了。
（十六）決裂
施仕綸突然而來的推薦，令黃天霸氣在心頭。他背轉身，也不看施仕綸，祗是一臉忿然：「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施仕綸卻仍是一貫的處變不驚：「我也是為你好。」
「我不會感謝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怒火中努力遮掩著一點心虛。
「我知道伴君如伴虎，我怕你被吃掉。」
施仕綸的語氣雖是如常的平淡，但卻挑起了黃天霸心底的無名怨氣：「當初是你處心積慮勸我歸降，全力保舉我入宮伴駕，怎麼現在你卻說怕我被吃掉，如果我真的被吃掉，是你送我入虎口的。」
黃天霸在怨，一種任性無理的怨。
這令施仕綸那一向堅定的眼神也不自覺地露出了歉疚之色：「所以，我現在要救你出虎口。」
在施仕綸跟前，天霸一向不擅於隱瞞。知己的作用不是用來說心底話的嗎？
他不假思索，沖口而出：「太遲了，我已經騎虎難下。」
「不晚，祗要你現在撒手，一切都還不晚。」諒解同樣是知己應該付出的。
但他現在可以撒手嗎？他是不能？不願？還是不忍？
黃天霸怒瞪著：「明人不做暗事，我看你不是怕我被吃掉，而是怕我吃人。」惱羞成怒，銳利的詞鋒直逼著施仕綸：「你口口聲聲說信任我，不相信葛元禮說的話，結果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這就是你所謂肝膽相照的好朋友嗎？」
「我問你，難道你我不是肝膽相照的好友嗎？」
天霸又一次無詞以對。可以否認嗎？是誰在做著對朋友不忠的事？是誰在出賣知已的信任?自己還能有這個質問的資格嗎？
他停頓了半向，稍聚心神，面上又再重現出昔日的自信。就是這一點自信，讓他可以在數次徘徊岐路中，最終都能夠找緊方向：「我不在乎你怎麼說，因為我問心無愧。我自認以萬民為念，所以我會堅持我自己的信念，做我應該做的事。」
「好！我也會全力阻止你做出錯誤的事。」同樣的堅持，也沒半點轉寰餘地。
黃天霸怔著。始終是對立，其實一開始就已經是對立，今日的結果，早應料到，但僥倖就是希望。可惜，最終還是要被無情粉碎。
黃天霸突然覺得自己很很可悲，而且還很可笑。他冷笑著，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苦澀難受：「我明白了，你可以去向王上告狀，你可以出賣我。」
這話一出，比鋼刀還更淩厲，殺得空氣凝結，壓得大家都透不過氣。
施仕綸渾身一顫，我會這樣做嗎？你真的認為我會向王上告發你嗎？我倆的友情就是這麼的脆弱，不值得你信任嗎？
他會這樣做嗎？不，他絕對不會這樣做，我從沒懷疑。但，為什麼我會說出這樣的話？為什麼在他跟前，自己永遠都是這麼任性？為什麼人總是任意傷害寵著自己的人？
但話已說出了，沒法收回。
久久地，天霸終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首先打破了這難堪的沉寂：「施仕綸，就因為我把你當朋友，所以我要勸你一句，我的恩師就是你的借鏡。如果你還是堅持你的看法，那麼你真的可以去禀告王上，就算我被殺，我也不會怪你，誰叫我們生在這個世代。」
不知是害怕還是逃避，黃天霸說完他要說的，也不看施仕綸那已是蒼白的面，掉頭就走。
「天霸．．天霸．．．」施仕綸叫著，卻追不上，他祗能孤獨地站在那裏，無望地看著他的背影，此刻這就像他倆的友情，迅速的在眼前消失。一股無力感鋪天蓋地襲過來，人就軟軟的跌坐下去，口中喃喃道：「我又怎麼可能去說？我又怎麼能說？」
-------------------------------------------------------
「依我看來，這不是危機，反而是轉機。」張桂蘭細意分析著。
重重鬱結壓在天霸的眉心上，他緊皺雙眉，眼望天外，腦中不斷重複著施仕綸的話，他自己的話，早晨的決裂令他的心一直在絞痛著。
此刻桂蘭的說話，令他勉強著提起精神，轉身看著她，聽著，應著：「怎麼說？」
「這行宮禁衛森嚴，本來就不是刺殺的好所在，應該讓王帝離開行宮，這事成之後，也容易脫身。」他的頭在輕點著，似乎是同意，但他的心卻滿是煩燥和灰暗，此刻就更加紛亂。
「王帝南巡，不就為了要治水嗎？你可以以此為藉口，晉見萬歲爺，然後勸他離開行宮。」
疲憊佔據著黃天霸的全部意識，他的思想變得很疲倦。反正決裂了，反正已沒有退路，那麼就放棄吧！
他輕歎著，一雙迷茫的眼睛望著面前這自己心愛著的妻子，順從地問：「拿什麼當藉口？」
桂蘭俏麗的臉上禁不住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很認真地在他耳邊細語，說著她的計畫，說著一個萬無一失的刺駕計畫。
